像暴风雨来临前仓惶的北雁,彷徨四顾,不知降临的是灾难,还是甘霖。
但宫宴过后,皇上再也没提。我松口气之余,也到了和探花郎的婚期。
婚事办得很体面,父亲将威武侯府这些年的积蓄拿出一半做了我的嫁妆,他怕我过得不好,他说,探花郎家底薄,我是娇养着长大的,即使嫁人,凭着这些嫁妆,也要让我吃喝不愁!
哥哥说,嫁妆还是该在官府备案。
父亲大笑,世间哪有嫁妆备案之事?说出来不免伤了两家和气。
哥哥道:“我们悄悄办便是,这世间多少不要脸的人,妹妹性子软,万一受了欺负,我好接她回家!”
成亲了便是一家人。
威武侯府还有些人脉,父亲很大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出面便亲自出面,为探花郎的升职不遗余力。
宫宴时,能不参加我便不参加,因为不知何时,我总感觉,即使我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仍然能感觉到那双威严的目光不时的注目。
在这点上,傻哥应该算是一个好人吧,至少,他并不曾强迫我进宫。
又或者,傻哥只是记着我救他一命的情谊,想着让我进宫,给我一份尊荣,所以才没有什么执念,我的拒绝,他便放手。
这样很好!
探花郎主动申请外调,外任两年,回来便升为从三品,这升迁的速度,在满朝,也是首屈一指。
时人都说,我好运气。
一个名存实亡的威武侯府的嫡女,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嫁了个前途无量的夫君,如今,已经是三品高官的贵夫人。
父亲也很欣慰,他说,当初没看错人,只要我过得好,便好了!
所有人都羡慕我的时候,只有我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他娶我,其实从来不是因为爱。
就像我嫁他,也不是因为爱一样!
可我即使不爱,也尽到了责任,恪守身为一个妻子的本份!
他养着外室。
他官场得意,早前威武侯府是他的助力,现在,却已经完全无用了。
所以,我每况愈下的身体,应是什么时候,着了人的道。
我没有告诉父兄,现在的探花郎,早不是初入京城,打马游街时的探花郎,他已位高权重,六品闲职的父亲和哥哥,甚至只需要他一句话,便能获罪丢官。
这世间,我放心不下的,是父兄和我的女儿清瑜。
不过,父亲有兄长照顾,清瑜毕竟是探花郎亲生的孩子,虎毒不食子,他总不至于对她下手吧?
皇后突然召我进宫。
我很意外,撑着病体,到了宫中。
见到的却不是皇后,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穿着明黄龙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当日不入宫,现在你可后悔?”
我奇怪:“我为何后悔?”
他冷冷笑:“你那好夫君,他并非真的爱你,他养着外室,有一个和你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儿,他用你威武侯府的人脉和银钱,升官发财,却一直在欺骗你!这就是你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就是你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的一切,他竟都知道?
也是,他贵为一国之君,手底下自是暗探无数,那些臣子的家事,他知道也不出奇。
我无言以对。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我知道,这世上,哪来的情深似海?哪来的矢志不渝?
或许有,但其稀少程度,寥如晨星。
又或者,年少时曾有海誓山盟,曾有真心,曾愿天下四海,不如怀中红颜。但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敌不过岁月的侵蚀,何况,本就没有什么真心!
从那个落叶亭中,埋葬我最诚挚的真心之后,我并没有这样的执念!
“裴漪,你欺君你知道吗?”
我低首垂眸:“臣妇知罪!”
我说,他心悦我,我亦心悦他!
这本就是一句谎言,欺君,自欺!
臣妇二字,让他很生气,他脸色黑沉,过了许久才缓过来,面无表情地道:“你若愿意,朕助你和离,朕会为你寻这世间最好的医者,为你治病!朕会给你这世间最大的尊荣,让你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
我笑了:“我不愿意!”
我的身体我知道,时日已无多。
再说,我若愿意,从沐府的后院,到皇宫,又有什么区别?
自由自在?怎么可能?
他会放我归山林?他会让我离开这京城?
左右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世间真情不可得,天地此心何日休?芳草黄昏归无路,浮世清梦空有声!
他笑了,他看着我,目光中有几分颠狂,有几分凛冽,甚至有愤恨:“你说什么?你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