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为什么会射不中他吗?”
郑曲尺看似在询问,实则却只是抛出一个问题来,顺势解答。
“一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逃跑,一旦他有了想逃跑的想法,他动,箭亦会随之变动,我原先为他划出的安全线便会不复存在了。”
“二则每一支箭在射出的那一瞬间,它的走势与射距便是被定准了,不可能会中途增长偏移,如此一来,相当于它锁定了我们的同时,我们亦锁定了它,既是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反客为主?”
她只解释了两句话,第一句解释中包含警告与提醒——若是你们不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临了害怕逃跑,到时候若出现了问题,便怪不得我了。
第二句解释则是为了宽慰他们的担忧,在战场之上,谁先取得先机,谁就可以喧宾夺主,强弱之势,不在于强大的器械,而在于人。
他们逐渐被郑曲尺的言论、行动与计策打动,有了一些信心,然而心中的顾虑仍旧存在:“不一样的,巨鹿国的三弓床弩箭速如此之快,威力强猛,我们恐怕……”
郑曲尺知道,今天倘若不给他们这些人解释透彻了,他们肯定不愿意上战场给她当诱饵,若临时反悔,反倒坏了她的大事。
“只要将战线距离拉长,箭速是可控的,它们的弩机是轻易不可搬动,但我们却可以随时移动在可控范围,再则我还会事前为你们拉扯出一道防线,尽可能为你们抵挡箭弩穿刺的威力。”
联想起她之前叫他们跳沟壕,原来是为这遭,有人问:“所以,你限定我们移动的最大距离,就是在沟壕附近?”
上了战场,没有不冒险的,也没有不危险的,这件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但若是必死的结局,那也是没有人肯应承的。
“对,你们要通过我给你们设计好的移动位置,不断行走,吸引住巨鹿军三弓床弩的射杀范围,你们动,对方床弩射杀的方位肯定也会动,甚至为逼近射杀,还会拔地推进,逼着你们退至沟壕的位置,届时便需假意被激怒,选择冲锋,引他们朝你们射箭。”
这一段设计,光是听都叫人心头发颤,他们真没想到郑曲尺叫他们做的事情如此之危险。
“那、那我们若晚跳了一步?”
“五秒,他们的有效射程是四百米到五百米,也就是五百步至七百步左右,你们与他们的拉扯只要始终保持在六百步左右,那三弓弩箭从发射到击中你们,需要至少五个数。”
郑曲尺举出一只手掌:“记住,一……”
“二……”
“三……”
“四……”
“五……”
她按照秒数,读了五个数,一秒一顿,然后问道:“这五个数读完,够你们转身朝沟壕跳下去吗?”
他们顿时哑声。
若按照她现在这般细慢的数数,自然是够的,但若面临真正的战场,却十分考验他们的心理素质了,一旦因为恐惧愣神个一、两秒,或者不小心出点什么小岔子、小意外,那便不一定了。
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郑曲尺道:“我本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与你们解释这些,只需哄骗你们站在战场上吸引巨鹿军的注意力即可,我这么做的目的便是既想保邺军,亦想保全你们,但你们得明白一件事情——”
“这是战场,生死本就是一瞬的事情,没有哪一位将领能够在战场上保证,随他出征的士兵可以一个不死的回归故里,他能够做到的就是计划周详,行事缜密,尽可能不出现重大纰漏。”
“你们的命,始终还是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中。”
他们的命,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吗?
他们这五百人,是郑曲尺第一批放上来的,也是最积极、最想活命的人,所以郑曲尺有信心可以说服他们。
而如她所料,最终他们或许是被其说服,也或许是迫于现实,只得选择了相信她。
如她所言,倘若她真将他们当作炮灰,又如何会特意过来与他们解说这么大一通?
直接用利刃与投枪之势,强迫手无寸铁的他们上战场,然后站在那里给巨鹿国当箭靶子即可,他们倘若不认命,想慌乱逃跑,那么被巨鹿国当成邺军射杀,也该是他们的凄惨下场。
况且既上战场,必然是伴随着一定的风险,他们本就是战败俘虏,当初倘若是他军赢了,估计统帅早就下令将所有邺军屠杀,以绝后患。
可邺军目前为止,仅只杀了一个人。
郑曲尺,并非一嗜杀之人。
“好,我应允与你合作。”
“我也是。”
“我也答应。”
陆陆续续一众士兵皆统一口径,既然前无路、后有崖,那就博一博吧。
总算是将明日的计划给敲定了下来。
郑曲尺再次与他们叮嘱:“谨记我方才默念五个数的时间,在巨鹿国发射弩机时,你们得确保自己在这五个数内可以立即反身跳入沟壕,所以你们的站位一定要准确,不要有任何一个数的耽误。”
——
郑曲尺在雨停之际、天亮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下了一整夜的雨,湖边蓄起了一层白雾,叫人瞧不清湖畔四周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