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来讲,时光就好似白驹过隙,总是匆匆。
但对另一些人来讲,生命好像格外漫长。
“我怎么还不死啊!哎!”
孙柳氏已经九十八岁了,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对大部分人来讲,活到这个岁数,还无病无灾,生活甚至都能实现基本自理,哪怕睡着了,都能笑醒。
孙柳氏却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十三丧父,二六丧夫,三九丧子,从此她就一直孤零零的活着,六十五那年,所有长辈都已死绝,活到八十一的时候,所有朋友也都去世。
但她丈夫是烈士,儿子也是烈士,夫家也是人丁旺盛的大家族。
自从满了八十,不论社会人士,还是政府当官的,或者家里的小辈,每天都有人来看望她,陪她说话,替她干活。
生怕她摔了碰了饿了渴了。
别说种庄稼了,屋前的菜园子都差点不让她种。
她是真的想早点死,但一来有点害怕,二来,又觉得对不起这么多人对她的好。
活着吧?
又老是感到不自在。
她一辈子好强惯了。
爸爸没了,作为长姐,她在家照顾弟妹,直到他们长大成人才出嫁;
丈夫没了,作为烈士遗孀,硬是咬着牙,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成材,儿子想参军,她想了几天几夜,到底还是咬着牙同意了;
待到儿子也牺牲在边疆,她也不拖国家后腿,一直在老家守着自己的田地,自耕自种养活自己,待到送走公婆,甚至尤有余力照看一下村里年幼失怙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完全没有问题,真的没必要浪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到她身上。
老婆子活得久了,两眼通透。
那些来探望她的人,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作秀,她比谁都清楚。
冬日里太阳下山比较早,眼看着日落西山,她也不磨蹭,直接撑着椅子站起来,去了厨房做饭。
她虽然天天想着早点死了算了,但认真生活的习惯养成了快要一百年,早就深入骨髓。
一日三餐定时吃,院儿里结了杏儿的时候,就上午十点过,下午四点过,各摘一个,用山泉水冲冲就吃。
低处的摘完了,她就拿根细长的竹子把高处的勾下来。
这样做挺累人,一不小心掉地上,还会摔烂,但那也没办法,她已经爬不动树了。
从前老是偷果子的孩子,早就长大了不再来了。
说起来这棵树也老得厉害,比她也小不了太多。
嫁过来那年她就怀了孩子,丈夫见她害喜害得厉害,听说吃了杏儿就会好一些,也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两棵杏儿树,最后在墙角种活了一棵。
她当年笑他傻蛋,等树长大结果,她孩子都能跑了,早就不害喜了。
男人就说:“你才傻呢!我这是做的长远打算!等到那时,老二就该怀上了!哈哈哈!”
结果她这辈子到底没有等到老二。
老大还在肚子里,男人就去闹革命去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新中国成立,政府送来表彰,还有各种各样的补贴,她才知道,她的男人回不来了,她的老二也不会有了。
但她还是深深的稀罕着这棵杏儿树,因为它比那不讲信用的短命鬼可靠谱多了,说不定还能走在她的后头,让她少点伤心。
类似这棵树一样充满美好回忆的东西,家里有很多。
她生活在这里,每天都过得十分规律。
别人都说她生活清苦,其实只有她才能明白到底有多有趣。
冬天她会吃蔬菜干,杏干,春天的时候,她会吃各种各样的野菜,物产丰富的时候,她更是各种好吃的都想尝一尝。
前几年有人请她吃了草莓,她很喜欢,就托人买了种子,细心的种在了园子里,今年她就实现了草莓自由,甚至还给来看她的县长摘了半碗,让她尝尝甜不甜。
她到点儿就上床睡觉,累了从不勉强自己,一定要休息好了再干活,从来不会拼死拼活的过。
毕竟她又不是有十个儿子,且十个儿子都活着,又给她生了一百个孙子。
孔柳氏拿秸秆引了火,又塞了一把树枝两块细长的木头进去,才起身淘米削红薯。
今晚她想吃甜甜的红薯稀饭。
年轻的时候吃南瓜饭吃得够够的,她现在不喜欢老南瓜,削不动皮,也切不动了。
饭上锅,烧滚换小火,慢慢的熬。
把柴推进去,关上灶口的铁皮盖子,她就坐在椅子里打盹儿。
要熬出米油,还有得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喊:“柳奶奶柳奶奶!”
从前别人都叫她“孙大柱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