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娇杏轻轻闭上眼,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似乎在努力的积攒着身上所剩无几的能量。她微弱地喘息着,喉咙里滚动着隐约的痰声,还有那若有若无的低吟声。 她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了眼,低语呢喃道:“郡马爷,奴婢快不行了,奴婢如今只有一件事……求您答应……” 凌云嘶哑着嗓音道:“你说。” 娇杏道:“奴婢的父亲身患重病,奴婢的哥哥为了给父亲筹措延医治病的银两,用翡翠玉佩讹诈了您千两百银,给您惹了那么多的麻烦……郡马爷,奴婢求您……求您千万不要怪罪他们,不要难为他们,好吗?……” 凌云心里不觉一阵抽痛。他能告诉她,她的父亲和她的两个哥哥已经被人杀害、她对他的恳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在那一刻,他只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惨白的嘴唇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娇杏见凌云脸色晦暗,沉默不语,不由心里一凉,暗忖道:“难道郡马爷真的生我哥哥的气了,不肯原谅他们吗?” 可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解释与分辩什么了,她只是痴痴地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眸光里充满了乞求的意味。 凌云默默点了点头,“好的,我答应你,我不会再难为他们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娇杏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晦暗无神的眸子里浮现出一层欣慰的笑意。 这时凌云只觉自己的臂弯蓦的一沉!他心里一阵悸动,用发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凌云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他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双手,也变得一片冰凉。 他低身抱着娇杏的尸体,如泥雕石塑般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凌云独自坐在郡马府后花园的石阶上,痛定思痛,只觉痛彻心扉。 他在想娇杏,想她临死前说过的话,想她临死前的那个眼神,想她以前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又想起了她的两个弟弟刘阿牛、刘阿虎与她父亲刘老汉的无辜惨死。 一个好端端的家,转眼就这样家破人亡了。上天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偏偏对这些善良弱小的人们如此残酷啊? 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浣玉已慢慢走近他的身边。 凌云目光空茫,只是凝然望着前方,身形一动不动。 一阵难言的沉默,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似的。 浣玉终于开了口,“郡马,天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外面风这么大,会着凉的。” 凌云冷笑道:“看不出你还这么关心我,白天你不是还要杀了我么?” 浣玉哽咽道:“白天我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你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爱你,我只是怕会失去你啊!……” 凌云哼了一声,不说话;只抬头望着天上晦暗的月色。 浣玉小声道:“就算我白天做错了什么,可是你不是承认也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么?郡马,以前的事就让它永远过去,我们再重新开始,好吗?” 凌云面如冰雕,眸色清冷,不发一语。 浣玉柔声道:“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让我看看行吗?”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扳过他那只受伤的手,慢慢举到自己眼前。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皮肤光滑而饱满,跟常人没什么不同;可是当她翻过他的手背,现出他的手心时,不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她看到,他的整个右手,从虎口到手指关节处,延伸着一条粗粗的疤痕,像一条虫子一样盘踞在他的手心里;而且整个手掌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瘆人之极。 浣玉触目惊心,颤声道:“哎呀,伤得这么厉害!……还疼吗?你怎么也不去包扎一下?你又何苦与自己过去不去啊?……我这就去找大夫!” 凌云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道:“不必了。” 浣玉呆住,哽咽道:“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只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你就不肯原谅我了吗?” 凌云眼尾泛起薄薄的红,“这是小事么?娇杏她那么善良,无辜,任劳任怨……” 浣玉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道:“她不过是一个丫头!” 凌云剑眉一扬道:“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是人么?丫头的命就不是命了么?如果没有这个丫头,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她,而是我!” 他越说越气,倏的从石阶上站起来,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