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先生所料,今天他招各部从事军议,正是为的攻打沂平此事。攻打沂平的时间已经定下,二月底、三月初。”董宪说道。
黄香轻轻抚摸着玉如意,窥视董宪神色,试探地说道:“我观从事面色,似乎不愉。敢问从事,莫不是方才的军议上,大率命令从事做攻打沂平的先锋,又或是提出了别的什么要求?”
“他倒是没说要我做攻打沂平的先锋,但是他两次提出,要我去拜祭他的阿弟!”
黄香等人登时就明白了董宪神情不快的缘故。
董隆大怒,“啪”的一声,拍响案几,挺身正要说话,帐中一人已经抢先而言。
这人说道:“小力从事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从事亲自前去拜祭?从事威名震动沂平的时候,小力从事还只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他也配从事亲往拜祭?况且说了,小力从事为何会战死在郯县城下,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能耐,却偏逞强?这件事的原委,从事已经原原本本地向大率禀报说过,大率他怎么就是不依不饶,非要把这笔账算到咱们头上?这是何道理!”
说话此人身材魁梧,声音响亮,乃是王贤。
王贤这一开头,甄交、贲休等人也都纷纷地拍打着案几,扯开了嗓子,嚷叫起来。
所嚷叫者,俱皆是对力子都近日以来,一再地针对他们的大大怨言。
贲休的声音最为响亮,他怒气冲冲地嚷道:“拼死拼活的,总算把郯县打下来了,折损了数百部曲,倒好,不让咱们进城!郡府府库的粮食、财货、军械,半分也不给咱们!大率是看咱们像冤大头,把咱们当冤大头耍么?现在他又逼着从事拜祭小力从事,简直是愈发过分!大率,今儿个军议,你为啥不带我?我要是在场,别看他是大率,我一样也照怼他不误!”
董宪今日参加军议,之所以贲休、王贤等军将,他一个都没带,当然首先是因为他判定力子都不会现在对他下手,有安全上的保障;其次,则即是如刘昱、陈直的揣测,他知道见到力子都后,力子都一定会压迫,以至羞辱他,他晓得王贤、贲休的脾性,明了彼辈都是鲁莽之徒,因而担心会由此引发什么事端,——眼下贲休所言可见,他的这个担心绝非无的放矢。
这两个原因以外,他一个人也不带,还有一层原因。
便是他深切地清楚,他的实力不如力子都,但同时他现又难以立刻离开力子都,所以为给他自己另寻发展争取时间,他亦是想通过此举,向力子都表现出一个他愿意“服软”的态度。
这些东西,他没有办法与贲休等人细说,——事实上,他也不想与他们细说,黄香教他说“为君上者,御众宜以莫测”,他深觉有理。眼见得帐中吵闹得越来越不像样子,连帐门外的亲兵,有的都探头探脑地往帐中来看了,他遂把手抬起,示意王贤、贲休等人不要再乱说话。
帐中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
董宪环视众人,说道:“不管怎么说,小力从事是在死在了咱们的眼皮子前头,大率与他兄弟情深,因是怪罪於我,咱也没什么话可说!……贲大兄,什么叫就是当着大率的面,你也敢怼他?大率,是咱们的大率,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的!你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外头说!”
贲休说道:“他没个大率的样子,还想让咱对他服服帖帖?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行了,贲大兄,你别说了,记住我的话,这话可不敢在外头说!”
贲休悻悻然地应了声是。
王贤问道:“敢问从事,不知从事是何打算?便就从了大率的令,果去拜祭小力那小子不成?”
董宪说道:“岂不闻乎?民谚有云,能屈能伸,大丈夫也。拜不拜祭小力从事,都不算什么要紧的事。而下言之,最为要紧的事只有一件。”
王贤问道:“从事,是什么事?”
“就是大率叫季猛新定了一个操练的章程,命令各部按此章程操练,每隔五天,他都会下到各部亲自巡验这事。章程我已带回,等下就让黄先生细细地告诉你们章程上都有何规定,你们各伙务必都要严格按之执行!咱们在现在这个时候,万不能再落下什么把柄,被大率揪到!”
众人应诺。
董隆皱着眉头,说道:“阿父,下月底就要对沂平用兵,如在打沂平时,大率对待咱们,如驱使咱们去打郯县一样,可该如何是好?郯县这场仗,可真的是得不偿失啊!白白折损了数百部曲,结果啥都没捞着,而且还耽误了咱们扩充部曲,——阿父你注意到了么?丁从事部的部曲本没有咱们多,可这十数日来,他待在费县,大肆扩张,於今他的部曲居然好像是已经和咱们相差不多了!阿父,这种仗,打一次就够了,可不能再打第二次了!”
恐怕力子都的打算就正是如此!
通过驱使董宪一再去打类似郯县这场仗的战斗,从而一步步地削弱董宪现有的实力。
可虽是明知力子都的打算或是如此,董宪自忖之,他乃是毫无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