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路上,刘昱细细问之,乃却才知,用王丹的原话说,便是“南下还是北上,大率犹未决策,军师不识轻重,不把精力放在说服大率听从其‘北上’之议上边,却於昨天另开枝节,又向大率提了个甚么‘宜严明各部军纪’的建议,他的此议惹得大率很不愉快。宜不宜约束军纪,大率已听了我的进言,这个时候,正用人之际,怎好约束?此议,大率既未从军师之意,依我看,南下抑或北上此事,大率估计也不会再听军师的建议,应当是会选用吾议矣”!
“南下抑或北上”,与季猛昨天“宜严明军纪”的建议有何关系?
表面上看,两者八竿子打不着,没甚么关系,可细做探究,两者还真是有关系。
两者之间最直接的关系,就是这两个建议都是出自季猛的建议。
力子都原本可能还在犹豫,“南下”或者“北上”,该选择哪个?前者对自己有“实际之利”,后者对自己有“虚名之利”。可就在这时,季猛另外又提出了个“约束军纪”的建议,这个建议,力子都若是接受则罢,他一旦不接受,势必就会连带着季猛此前所提出的“北上”此议也跟着失分,而又一旦失分,他极有可能就会彻底地偏向於采纳王丹的“南下”之议了。
——是以,王丹形容季猛是“不识轻重”。
季猛是个实在人,看到什么不对,他就要提出来。
王丹不然,他比季猛的年岁大得多,五十来岁的人了,见多识广,对於人心的揣摩远胜过季猛,换言之,“权术”这块儿,他要比季猛老练,季猛不是他的对手。
事实上,便在昨天听到季猛向力子都提出“宜当严明军纪”的此个建议之当时,王丹就意识到了,这是季猛在给他机会!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成功地使力子都没有接受季猛的这个建议。
成功地说服了力子都后,王丹就觉着,“南下”或“北上”之争,当是已尘埃落定,他已经赢了。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今晚的酒宴上,力子都说出了“杜俨尚未擒获”的话来!
“这般说来,是军师自误……。姑丈,军师‘严明军纪’此议,倒是与咱部中一人颇为相投。”
陈直笑道:“郎君说的此人,是曹幹么?”
“可不就是他么?南成、东安(业亭)、朐县被咱打下后,他不都是不许他的部曲入城掳掠?姑丈,阿姊那时对他还颇有称赞,赞他能将兵。於今观之,却无非与军师一样,也是不知变通而已!军纪自然重要,但现下才几个部曲?自身才几斤几两?哪有资格‘严明军纪’!再且说了,若论明兵法、晓军纪,他又岂能与姑丈相比?王公其人,虽然贪婪无厌,‘正用人之际,怎好约束’此语,却是识机。”刘昱负左手於后,另一手抚摸颔下胡须,评点说道。
陈直喟然叹息,说道:“曹幹约束部曲,季军师谏言‘严明军纪’,於兵法言,确皆正论。然而时也、势也,方今咱们才起事未久,正招揽群豪之时,这种形势下,也确实不好亟就如此。”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别说陈直知兵法了,其实就是力子都,他又怎会不知“严明军纪”的重要性?但问题是,要想把军纪严明,就得有两个前提条件先做到。一个是,手里头需得有充足的钱粮,得能有足够的钱给部曲们发饷,有足够的粮供部曲们吃;一个是,自己得有一个足够大的威望,得能让部曲们死心塌地愿跟自己。这两个前提条件若是不能做到,那“严明军纪”就是海市蜃楼,说说就行了,敢落真格上?你敢落真格,部曲就敢给你散。
放到力子都、放到刘昱面对的实际情况上来看。
需得先要满足的那两个前提条件,他两人都是一个也还没有能够做到。
钱粮方面,力子都、刘昱现有的钱粮,俱是抢掠得来的,抢掠得来的东西是不具备持续性的,和按人头收税、按地亩收粮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现在是刚打下来沂平,抢了不少,可能手头充裕些,但这些钱粮用完了之后呢?再从哪里来?此是其一。并且,现有之钱粮还要用来继续的招兵买马,也不可能全部拿来给部曲发饷、发粮,此是其二。
威望方面,力子都打败了杜俨,报了去年的大仇,一扫沂平,无有对手,的确是威名大震,可他这个威名并不能转化为威望。威望者,不仅有“威”,还得有“望”。“威”是声威,何谓“望”?“望”是名望。又什么是“名望”?得有德行、得有信义。德行、信义,力子都俱皆缺少。至若刘昱,他还不如力子都,他连“威”都还不够,更莫说“望”。
钱粮上,没有稳定的来源,没有充足的钱粮;威望上,亦缺乏。
两者皆不足,力子都、刘昱又怎能去“严明军纪”?怎敢去“严明军纪”!从这点来说,王丹所以为的“正用人之际,怎好约束”,还真是如刘昱所评,是“识机”之言。
也确实如此,曹幹坚持要严明军纪,选择性的招募兵士,不许部曲掳掠,他的部曲发展得就很慢。与孙卢曲同为新曲,直到海西扩兵前,他曲的兵士数都不如“兼容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