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寺中,众人惊慌不定。
谢龟说道:“曹君,你快些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曹凤爬起,掉头往外就走,边走,边把自己没说完的“第三件事”,说与谢龟,急促地说道:“明公,速派吏卒去县中铁官,务必要将铁官中的铁官徒镇抚住!不可再铁官生乱。”
——此句叮嘱系出有因。
薛县本是没有铁官的,鲁郡原只有鲁县有铁官。
前汉成帝年间,距今约二三十年前,永始三年,於这年冬季,邻郡山阳郡在铁官里边劳役的刑徒、更卒等因生活和工作的条件太过恶劣,无法再忍受压迫,乃在一个叫苏令的铁官刑徒的率领下,共二百二十八人起事,攻杀长吏,抢了武库里的兵器,聚集民众,竟是掀起了一场偌大的乱潮,前后转战了十九个郡国,杀掉了东郡太守、汝南都尉。这场叛乱最终虽是被镇压了下去,但带来的直接后果之一,即是朝廷把山阳郡的铁官,部分迁移到了薛县。
换言之,薛县现在的铁官,虽然是在薛县境内,但在名义上,实则是仍属山阳郡。
自这部分铁官迁移过来以后,薛县历任来大多的长吏、县寺吏员,以及县中士绅,无不为之怀忧,俱是担心可干万别在薛县境内再搞出来那么一通大乱了!当此城外贼兵已至的情形下,曹凤想到了铁官这个“火药桶”,因遂於此时,向谢龟提出了“镇抚铁官”的这个紧急建议。
谢龟整天的乐趣都在经书,是个知识分子,铁官是什么地方?烟熏火燎、乌烟瘴气,工匠之外,在里边干活的不是哪怕干活也要带着刑具的刑徒,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服徭役的更卒,与他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而况铁官也不归地方官寺管辖,盐官、铁官此类郡国的“特种官署”,皆是中央之派出机构,直接归朝廷中的有关部门管辖,盐、铁官都是归大司农管,因此,从去年到任至今,他是一次都没去过铁官。不是曹凤提醒,他还真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
得了曹凤的提醒,谢龟拍了下额头,说道:“我县之铁官,在城中者共几处?”
薛县铁官的规模还不小,分别设在了不同的地方,有在县外的,有在县中的。在县外的多,在县中的少。铁官不归地方管,但在铁官中服役的更卒的口粮,由地方供给,负责县中财政的少内蔷夫起身下揖,慌乱答道:“回明公的话,城中者只一处,在县北城垣角。”
——少内,又名小府,“主出纳、主饷粮”,相当於后世一县中的财政局长,其长称蔷夫。
几次派遣任务,县吏们都不积极,谢龟也不再问了,开始直接指派,便令这少内蔷夫,说道:“你带上寺内吏卒若干,便速去城北铁官,弹压铁官徒,不可使生乱。”
少内蔷夫的脸都白了。铁官,那是人去的地方么?平常无事,他还不想去,现下城外贼至,铁官中的铁官徒也许会趁机生乱,却让他去?铁官里的刑徒、更卒每天吃的都什么,他最为供应者,那是清清楚楚!可以说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干着最累的活,吃的猪狗不如。十之八九,他觉得,铁官中的刑徒、更卒,最起码刑徒,也就是铁官徒肯定会借着这次贼兵来犯的机会暴动作乱的!让他去,岂不是让他送死去?
他嗫嚅说道:“明公,下吏力不能提剑,敢上愚见,此任似委贼曹张掾为宜。”
姓张的贼曹掾大惊失色,待要急忙反驳,堂门外传来“蹬蹬蹬”慌促的脚步声,曹凤惊骇的声音传进:“明公!明公!怎么办?怎么办呀!贼兵进城了!”
随着他踉踉跄跄跑进堂上的还有两人,一个是正是什长李熙,一个是都亭亭长。
“……?”这消息比忽有贼兵来至的消息还令人震惊,谢龟摸着胡须,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
曹凤左右顾视,坐在两边席上的诸多县吏,与谢龟的反应无异,个个张着嘴,瞠目咋舌。
心知指望不上谢龟和这干县吏了,做为兵曹掾,曹凤有着他的责任感,强自按下惊惧,咬牙瞪眼,抽剑在手,喝道:“明公!请你给我下令,命我率县寺吏卒,死守县寺,与贼兵拼了!”
“死、死、死守县寺?”
曹凤喝道:“县寺吏卒约二十余,加上各曹的佐史、书佐等小吏,合计百余。以此百余,足能暂守县寺。见贼入城,料县尉李公必会急引县卒来救,待李公引兵至后……”
他下边说不下去了。
李县尉那边是有部分县卒,可相当部分的县卒都在县中,只靠李县尉手头上的那点县卒,除非是天兵天将,否则三岁孩童也能料知,必然是击不败贼兵、救不下城池的!
说话的这么点时间,东城外的贼呼,已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更要命的是,并且听着像是已有贼兵进城,离县寺也越来越近了!堂上诸吏有胆小者,牙齿打架,吓得尿都要憋不住了。
少内蔷夫跪倒拜地,颤声说道:“明公,守是守不得了!下吏敢上愚见,不然就、就……”
谢龟缓过来了劲,问道:“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