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似是有将变法托付给学士之意?”张嗣修道,“诸位阁臣中,吕阁老已年老难当大任,张阁老却一贯敬重爹爹,即便他们二人无法倚重,马大宗伯与申少宗伯也是贤德之人,他们必然不会忘记爹爹的恩情。”
张居正摇了摇头:“你不懂。”
见张嗣修如此,张居正不由轻叹一口气,他教子严厉,希望几个儿子走科道征途,然而长子敬修文才平平,次子嗣修与三子懋修仍是一副书生意气,且见得朝廷官员对他唯唯诺诺,眼睛便长到了天上去,以为官员们都不过如此。
张居正很清楚,吕调阳与张四维只是装作平庸罢了,若真平庸,他们同科数百进士,为何只他二人登上了内阁辅臣之位?
只是吕调阳已将致仕,张四维狡狯难靠,其余人……今日可依附于他张居正,明日便可依附旁人。
……
柳贺出了张府大门,立刻便有官员将他拦住。
“柳大人,张相可确定留下了?”
“柳大人,朝政不可一日无张相,你定要替我等好好劝他老人家。”
“张相……”
柳贺入内时,便有许多官员认出了他,不过这些官员大多没有进入张府大门的资格,见门子先邀了柳贺进去,他们也只能让柳贺提醒苦留张居正,最好柳贺能在劝说是报出他们的名字,这样才不辜负他们在张府门前站岗,站到两腿都发酸。
可柳贺此时已经没有了与他们周旋的心思,只得苦笑一声:“各位大人,且容下官先回府吧。”
有眼神敏锐的官员自是看到了柳贺下巴上的伤口,他们左右看了一眼,都不知柳贺究竟与张居正说了什么,才致张相发了那般大的火。
“莫不是张相执意回乡守制……”
“张相就那般轻言放弃?”
看张居正这几日的表现,也不像非要回乡守制的样子。
那柳贺是为何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
众官员望着柳贺的身影,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事实上,从张居□□上归来后,柳贺并未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詹事府。
詹事府距离翰林院不远,只隔了一条马路,不过翰林院一边靠着长安门,詹事府却在玉河中桥附近,正对面是会同馆和上林苑监,柳贺在詹事府中也有一处办公之所,不过他日常都在翰林院这边,并不常去詹事府。
他心中已经料定此次劝说张居正失败了,吴中行与赵用贤的奏章恐怕不久之后就要递上去,具体如何应对,他需来找王锡爵先商量一二。
幸好今日王锡爵正在詹事府,见得柳贺官袍已是灰扑扑,额上还沾着汗,他便猜出柳贺去做了什么。
吴中行与赵用贤的奏章,强抢过来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只能拦一回,若是次次都拦,他们怒火无处发泄,日后恐怕会导致更大的弊端。
“詹事与通政使可相熟?”
柳贺想着,若是能将吴赵二人的奏折自通政司拦下,并非叫这奏章被退回去,而是缓上两日再说。
王锡爵摇了摇头:“若是诸、陶二位学士在时,恐怕倒是可以递话。”
通政使倪光荐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而嘉靖三十五年这一科,状元诸大绶、榜眼陶大临与探花金达皆已不在人世,其余官员中,与柳贺有些交情的只有孙鑨,只是孙鑨如今也不在朝,托他递话时间也赶不及。
通政司中,右参议杜其骄是隆庆二年进士,倒是看他能不能帮忙拦上一拦。
“泽远也不必苦恼。”王锡爵倒了一杯茶给柳贺,“你已是尽了全力了。”
“我也未做什么。”柳贺叹道,“你我在此尽力也无用,还是要看恩师。”
柳贺决定还是去劝一劝赵用贤与吴中行,先将申时行给拉上,柳贺和吴中行走得近一些,申时行和赵用贤都是苏州府人,关系也比旁人更亲近一些。
不过柳贺去礼部找申时行时,申时行并不在。
……
这一番跑动下来,这一日已是过去了,翰林院中仍是风平浪静,吴中行与赵用贤似都收敛了怒色,柳贺从他们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临近放衙时,吴中行来找柳贺,见了柳贺下巴上的伤口,他垂眸叹道:“泽远,我行事如何便由我一人担负便是,你又何苦掺进去?”
柳贺道:“若是旁人我可以不管,可若你和元卿兄有事,我是无论如何也要管的。”
“泽远你就是心软。”吴中行道,“子畏兄之事不也与你无干么?你远在扬州,却仍心系着京中,若非实在愤懑不已,我也不愿令你为难。”
柳贺叹了口气:“我也知你心中所想,你与汝师兄要说的话,我已在恩师那边说过了。”
刘台的事他倒是劝住了张居正,可夺情这件事,他心里是一丝把握也无。
相反,此刻柳贺心中所想的也不仅是夺情一事,而是张居正对他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