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可做,待不久便已经腻了。
柳贺拗不过自家闺女,一行人便踏上了回村的路途。
细想之下,他有许多年未回下河村了,老宅是何模样柳贺印象已经模糊,自入丁氏族学读书以后,柳贺留在家中的时日并不长。
镇江府回下河村仍是那条旧道,马车颠簸了一路,早些出发的话,山道仿佛被雾气笼罩住一般,蝉鸟的叫声响个不停。
这条路承载了他几年的读书生涯,从前只要掀开车帘,柳贺便能知道自己距离府城还有多远。
妙妙探出脑袋,一脸好奇地往外看。
对她来说,回村这一路的景象都是新奇的。
过了西麓乡,又走了一段才到下河村,今夏雨水不少,通济河的水位比往年高出许多。
纪娘子告诉柳贺,下河村如今已更名为三元村,正是为了凸显柳贺在科试中创造的佳绩。
柳贺:“……还是下河村更好听些。”
下河村人口不多,就算在西麓乡中,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村,可自打出了柳贺这个名满天下的柳三元,下河村在丹徒县中的地位便超然起来,县中不少士子文人也常来下河村中行走,只为蹭一蹭三元郎的文气。
村口处有一座解元牌坊,是柳贺中应天乡试解元时所设,经过风吹雨打,解元牌坊已变得有些陈旧,柳贺的状元牌坊虽不在此处,族老们却将柳贺中状元的事迹补充在周围。
马车停在村口,柳贺刚刚下车,就见族老们领着一群族人来迎了,其中有许多柳贺的熟人,也有数张陌生面孔。
柳贺还在读书时,村里人喊他“贺哥儿”喊得亲热,待柳贺中了举当了老爷,又去京城当了更大的官,村里人面对他时便十分拘谨。
众人觉得柳贺难以接近,不过待纪娘子仍是亲切,只是不敢和柳贺打招呼,见了村里的老人,柳贺倒没有身为官员的傲气,仍如过去一般喊着叔叔和婶婶。
“贺哥……”
“贺哥,听说你在京城当了大官?”
虽和柳贺说话时仍不自在,但众人转念一想,比起柳贺的亲二叔柳义,柳贺待他们已极是客气了。
但想及柳贺少时的遭遇,他不亲近柳义也是应当的。柳贺和纪娘子过得苦时,柳义夫妻便又笑又讥,待柳贺有了出息,这一对夫妻又借着柳贺名义在外招摇撞骗。
这样的亲戚,可没有谁家敢要。
因柳贺回乡,村口都被堵住了,柳贺的马车都差点进不去他家门。
族老们担忧柳贺不喜,便要求村里人散开,倒是柳贺道:“各位叔婶对我一向十分照顾,实在不必拘束,下午先到我家坐一坐,明日我请大家吃席。”
众人自是喜气洋洋应下。
柳贺考中状元后,他们吃过一回柳家的席,那日村里人见了许多镇江府里的大官,就连知府老爷也到了。
柳贺与众位叔伯寒暄了片刻,忽听身后一阵喧嚷,他转过身,就见一顶官轿出现在村口,一位身着官袍的官员自轿中走出。
村人虽不知这官员的身份,却见他被数位官吏围着,西麓乡中几位颇有名望的员外也跟在他身后。
这般大人物平日是不会到下河村来的,即便到了村里,派头和气势也是十足。
柳贺视线看向族老。
他回村的事只有村里人知晓,若非族老报信,此时可不会有官员到下河村中来。
这中年官员一见柳贺便拜倒:“下官见过右宗伯。”
“阁下是?”
“下官丹徒知县甘世价。”
这甘世价是万历五年进士,张嗣修的同年,任丹徒知县仅仅两年。
柳贺回乡前就将本地官员的名册背熟了,对方一报身份,他立即知晓对方是何人。
柳贺语气平和:“我已非官身,父母官不必如此客气,我此次返乡只为见一见家乡父老,并不愿叨扰地方。”
柳贺话语客气,丹徒知县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守在一旁,其余官吏士绅等见此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现场气氛因此变得十分压抑。
柳贺不喜在家乡父老面前摆大官的谱,丹徒知县观他模样就已猜出。
甘知县对柳贺这位右宗伯的脾气早有耳闻,知晓柳贺平日看着好相处,在朝中也有清名。可若真将他得罪了,凭柳贺的手段,恐怕谁也讨不到好去。
丹徒知县很识趣地退下了,直至此刻,看着高不可攀的县官老爷在柳贺面前如此做派,村里人对柳贺敬畏更深,便是方才和柳贺稍稍拉近了关系,此时也都畏惧得不敢靠近。
这是踏上仕途之后不得不面对的,柳贺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