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简单的几个字让她舒展了一些。 纪珍棠发现他和别的人有什么不同呢?常常说话不带“要” 字,不要着急,说成不着急,不要哭,说成不哭,不要怕,说成不怕。 这样的语气,少许多压迫与教导,多点安抚与温柔。 这是一种埋在细节里的关怀,很难伪装出来的一面。 “好吧,反正到嘴的鸭子飞不了。”她不再执着,放下手机。 与此同时,包间门被推开。 店员送进来一只精美的包装袋。 钟逾白接过,放在桌面,推到她的眼前,说道:“南方的冬天很折磨人,外面冷,里面热,怎么穿衣,怎么保暖,总觉得束手无策。” 纪珍棠冷了下。 穿大衣热,脱大衣凉,她现在华而不实的一身衣服,的确是让她有点束手无策的征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关注到这一点,请人购来一条羊绒披肩。 “当它一次性的用,不用怜惜。” 纪珍棠是怕沾上气味,迟疑了一下,又被他看破心事。 先是天价的鞋,又是名牌的披肩。当一次性,不怜惜。她稍稍放宽心,将披肩裹在手臂上,随后笑起来:“大老板,能不能体恤一下平民百姓呀,我现在胆战心惊。” 钟逾白不回答,却生硬地加入一个话题:“在话剧社里,有没有演过莎翁的戏?” “哪一部?”她问。 “Haet,里面有一句词,很有名气。”他看着她,柔声说道,“你是万物的灵长。” 纪珍棠微怔,随后乱七八糟地红了脸,低头咀嚼。 她记得这句台词,但似乎主语不同。 原句是,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她不知道他是记错,还是故意的。 把莎翁千古流传的精髓思想,讲成了一句缠绵悦耳的情话。 ——你是万物的灵长,所以万事万物都不及你珍贵。 餐后,钟逾白把她送到落棠阁,在街口的海棠树底下,车停下,他陪同她往弄堂里走。 纪珍棠收紧大衣,腕上挂着披肩的包装,一脸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忍住,偷偷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品牌名。 “Beonia,这是海棠花的一种。” 说完后,她露出一种羞涩的,又有点小喜悦的,孩子气的笑容。 二人驻足在店铺的风雨灯前,虚掩的门里投出光线,细细长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们的中间。 钟逾白低头望着她的笑面,问:“有什么寓意?” 纪珍棠娓娓道来。 “我妈妈是星洲的华侨,外婆也是华侨,外公是去那边做生意的法国人,外婆和外公过世得很早,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所以妈妈一直以来过得很辛苦,但是妈妈现在苦尽甘来,也遇到了真心诚意对她好的人,虽然那个男人穷穷的。妈妈跟我不一样 , ◹(格*格党文学)◹, 而且她很容易满足——哎说偏了。” “这个牌子是因为,妈妈说外公很喜欢中国的海棠花,所以她就给我的中文名取了棠这个字。这个单词是秋海棠的意思,这种植物是在星洲也有的,每年妈妈都会用这个花祭外公。” 他想了一想,抓了个不一样的重点:“会法语?” 纪珍棠说:“有选过课,但不瞒你说,我的水平很烂,选修课只去了两节,去的两节正好老师都在放电影,期末整个课程成绩都挂掉。所以我到现在也只会说,你好,谢谢。对不起,借过这种很简单的——哦,还有一句,Jet’ai.(我爱你)” 她笑眯眯地讲完,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转念觉得他应该听不明白。 然而钟逾白却出其不意地接了一句:“那我比你强一些,多学会两句。” 她神色惊喜,连忙用双手揪起两边耳尖,做出在洗耳恭听的姿态。 钟逾白也为方便她听清,轻微欠身,凑近她耳垂,嘴角带一点点绅士风度的笑意。低醇的嗓音混着细细沙沙的风声,被吹进她的脑海中:“iaussi.bébé.(我也是,宝贝)” 风彻底把落棠阁的店门阖紧,那道泾渭分明的光线便也一瞬消失了。一排小窗格子里透出的昏黄光影,让人的影子压着影子,彼此交织。 弄堂的深处,被填满赤色的古旧砖墙,经过百年岁月洗礼,布满战火与繁荣的痕迹,最终这里一切趋于陈旧与平凡。 唯有此时,在黑夜里肆意流淌的情愫是崭新的。 他的身上,食物的气味褪去,烟草的气味也褪去,只剩漫长的香水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