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归女帝,元君的归元君。
不是在这个古典的时代生活过,是比较难以体会到这句话带来的震撼。
因为这是一种认知方式的彻底不同。
这是一个从‘一元法’到“二分法”的飞跃。
欧阳戎也是在这个“无间地狱”待久了,才会如此敏锐的体会到。
看刚刚李鱼说出此言后,容女史与老杨头沉默的表情、满眼疑惑不解神色的容真眼底陡然升起的一丝杀机……从这些反应当中,可见一斑。
容女史并不理解一向遵纪守法、大周好子民的李鱼为何要这么做。
哪怕李鱼是对她说,他是支持打着匡复离干旗帜的李正炎叛军,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
至少咱们的容女史还能稍微理解下,心里好受些。
因为按照这个古典时代的逻辑,若是实在是君王无道、百姓无福,确实代表神授君权已失,社稷倾颓,朝不保夕,九鼎可以旁落了,天命不在了。
但是还会出现新的天命,新的朝代,新的天子。
在出身大周朝廷暴力机关、久沐圣恩的二人眼中,现在的天子就是君权神授的代表。
君主是国家的代表和最高领导者,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神权王权是结合在一起的,汇聚成了几乎牢不可破的封建皇权。
可是这所谓的“元君”信仰,却能和它说一个“不”字。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眼里,世间是一个绝对的统一整体,作为个体的人,是这个统一整体里不可分离的组成部分。
既然接受了皇权,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
按照这个逻辑,一个人既然是大周子民,那么对他行为的评判,是以大周百姓、女帝子民的价值观来权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一整套融洽的儒家道德礼仪体系,它始终是一元的。
而作为一个人,无法分割的人,在你只能有一个“一元”的选择的时候,你要服从女帝,还是服从元君呢。
不管你服从哪一个,都会陷入矛盾悖论之中,不是得罪女帝就是得罪元君,不是失去世俗的体面就是失去信仰的体面。
如果你非要用一元论来解决这个问题,必然行不通。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换一种思路,把肉体和灵魂分开来,用“二分法”来认识与处理。
就会迎刃而解了呢?
比如,对于吴越之地的元君信徒来说,服从大周的秩序,做女帝的子民,是因为肉身安放在大周的王土上,要服从大周的世俗秩序,是肉身对女帝的服从。
而他的精神世界,依然属于元君,肉身的服从并不意味着灵魂的臣服,在精神世界里,他依然是体面的、保有信仰尊严的。
心中的信仰是任何世俗权贵也无法剥夺的。
女帝的归女帝,元君的归元君。
这个“二分法”,不但完美的解决了古典世界里世俗和信仰之间的矛盾,还培养出了二元意识,打破了那种一元的世界观,这已经是朝他前世现代人的思维迈进了。
所以这也是欧阳戎站出来,救下李鱼的原因之一。
他好奇。
好奇这个元君到底是何种信仰,在这吴越故地有如此多的潜在信徒,能与大周女帝的封建皇权分庭抗争。
甚至让坚信她的人说出了“女帝的归女帝,元君的归元君”这样意义非凡的话。
果然,再古典愚昧的时代,也能诞生出进步非凡的花,只不过很多意义非凡的进步,都像是冬眠失败的种子,最后被扼杀在了荒芜的冻土里。
这些古典时代的人并不愚昧,有的甚至能化身为一道稍瞬即逝的流星,短暂的超越当下时代。
简而言之,人民群众中蕴含着丰富的智慧和无限的创造力。
欧阳戎轻轻叹息。
这个李鱼,算是他今日遇到的一个小惊喜了……
“欧阳良翰,本宫不理解,你这是要干嘛?”
“刚刚在水牢里不是说了吗,下官也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挽救一下治下的百姓,让迷失的羔羊迷途知返。”
“本宫已经试过了,没用。”
“站在旁边事不关己的看着,下官做不来。”
州狱大牢内,一条漆黑狭窄、恶臭扑鼻的甬道上。
欧阳戎把李鱼从水坑里拉上岸后,暂时先离开了水牢,径直去往大牢内的班房方向。
容真也追了上来,朝走在前方、步履潇洒的俊朗青年问话,俏脸有些疑惑。
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
过了一会儿,容真主动问:
“你是对本宫的做法有意见吗?”
“没有。”
欧阳戎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刚刚观摩水刑时,也动了恻隐之心?”
容真冷冰冰语气:
“本宫告诉你,没用的,本宫之前也和伱一样,有些怜悯之心,可是现在看,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别白费功夫了,到了后面,还是和本宫一样的处理。”
欧阳戎脸色自若:
“没,我不是要纠正他,只是聊一聊,可以的话,送最后一程,喝几杯酒啥的,总好过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