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灯盏,在沾满拂晓露水的园林小路上,他漆眸倒映着一粒难灭的烛火: “但是这并不代表季大人、李刺史、魏御史他们是错的,某种意义上,他们骨鲠强硬地撞得头破血流,反而是帮了折中的我。 “虽然现在看,我那封奏折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谢令姜挥袖接话,语气斩钉截铁: “可大师兄也绝不是越子昂他们说的贪生怕死,不该被如此误解。” 狐白裘青年松开满是佳人香汗的手。 他捧灯前进。 “若是龙城时候的我,也会与季大人、李刺史一样做。” “大师兄现在为何变了。” 欧阳戎持灯停步,回头说:“因为净土是假的,这儿…是地狱。我明白了,有生之年,可能永远没法将它变为净土了。” 谢令姜愣了下,“那该怎么办?” 欧阳戎笑了下,语气轻松:“还能怎么办,凑合着过呗,还能离了咋滴?” 看见忽然朝她挤眉弄眼作怪的大师兄,陷入沉思的谢令姜忍俊不禁。 “其实能越来越好就行了。”他眯眼开口。 “想让它越来越好吗。”谢令姜忍不住多看了眼大师兄:“总觉得大师兄与夫子越来越像了。” “哪里像?” “唔,一样的平和沉稳,一样的…曲直难分。” 欧阳戎摆手:“错觉。我都不认识夫子,没见过人呢。” 谢令姜眨眼:“可某人的礼都送到夫子书房了,话说,是谁让阿父帮他送那件小玩意过去来着?” 欧阳戎日常脸皮厚的像挡箭牌: “这不是听说,他老人家也喜欢算账吗,我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对,叫尊老爱幼。” 谢令姜哼唧唧:“哼,老狐狸,小狐狸。” 欧阳戎忽然手指东方肚白的天际,“好,天亮了,该回去了。” 说完,他转头走人。 谢令姜看着捧着灯盏开溜的某人背影,遮嘴脆喊: “等等,不准再劳神公文,你回去休息下。” “休息个锤子。”欧阳戎摆摆手:“上午有州学释奠,在至圣先师庙,得提前过去。” “那好,等我。”谢令姜追上:“我也去。” …… 马车内,欧阳戎躺在小师妹圆润紧绷的大腿上,瞌睡了下。 抵达了与云水阁同一条街的至圣先师庙。 至圣先师庙是前年新修的,依旧崭新气派。 眼下初春,州学开学前,需要进行一场祭拜至圣先师的庆典。 欧阳戎与王冷然作为地方长官,也分管州学的教育,需要亲率长幼,依礼行之,祭祀圣贤。 只不过王冷然早早就“因病请假”,来不了,消息传出,自然被士子们私下嗤笑,不过前者很显然不在乎。 上午的阳光铺在庙宇高高翘起的飞檐上。 欧阳戎带着小师妹、燕六郎,提前抵达,神色自若的走进庙中,去与负责州学的官员汇合。 门外进进出出的一些士子神色愣了下,回过头,揉了揉眼,诧异看着欧阳戎的背影。 似是没想到这位往日一直“回避”的低调长史,会亲至现场。 州学士子们奔走呼告。 很快,江州长史欧阳良翰前来至圣先师庙住持祭祀的消息,在江州士子群体间传遍。 浔阳城的士林舆情就像头顶初升的太阳一样抬头,并迅速升温。 各州的州学本就是士子们的大本营,往日的争论更是激烈,越子昂便是江州州学里面的常客,经常传出大胆言论,俨然有意见领袖的味了。 欧阳戎并不知道,前几日越子昂等士子还扬言要他亲自出面,与江州士子们谈话。 不过,估计放话的越子昂都知道,有些不切实际。 毕竟眼下柳州惨案刚刚发生,天下十道的各地长官们都对激昂士子们躲得远远的,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欧阳戎竟然就“回应”了,如约而至。 至圣先师庙挤满了江州士子,都跑来参加他们往日觉得枯燥的开学释奠。 士子们似是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为此使劲的鼓噪,情绪激动。 日头渐渐升上高空。 当狐白裘披肩的病殃殃青年,走上广场中央、树立圣贤雕像的高台,他们开始杂乱的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