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兆文看着有些烦躁的楚元山,心中窃喜,他果然沉不住气了,便也挺直了胸膛,含笑道:“虽说捕风捉影,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这楚家天津、杭州、甚至京城的账簿,我都看过,唯独番禺的账簿,一直是一式两份,其中一份摆在外头,而另一份,这些年老爷太太贴身锁在卧房的箱子里,从不示人。旁处的商行这二十年间都有亏有盈,唯独番禺的盈利却连年水涨船高。银子只见进不见出。
而番禺……听说当地最大的商行也姓楚,而番禺楚家,却是造船起家的。”
楚元山看着他的眸子越发深邃,甚至带了几分似笑非笑得轻蔑:“所以呢?这番禺有家人姓楚,我们就不能姓楚了?还是说,当今皇上姓白,你就是皇亲国戚了?”
白兆文冷声道:“咱们杭州楚家的确是风平浪静,可是这番禺楚家,在坊间各样的传闻都有。”
楚元山冷笑:“番禺楚家有传闻,关我杭州楚家什么事?”
白兆文叹道:“老太爷,这杭州楚家跟番禺楚家真的没有丝毫干系吗?退一万步说,哪怕真的没有关系,外头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关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老太爷就不怕三人成虎?”
楚元山饶有兴味得点头道:“也是,若是再加上你这个楚家管事的证词,倒是当真有几分可信。不过,兆文啊,这事,只是你的一点猜测,你自己信自己所言吗?”
白兆文不明白楚元山为何如此说,只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干系,只要府衙相信就行了。”
楚元山冷笑道:“你看着我们楚家这些年开粥舍,修养济院,家世清白,广施恩泽,家里的主子们又总宽和待下,你便以为楚家软弱可欺,可以由着你捏圆踩扁,会害怕你的这点子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受迫于你。
可兆文啊,如果你真的相信你所听闻的是真的,那么楚家龙潭虎穴,你怎么敢让自家女儿闯进来?
你这般似是而非得揣测楚家,又不相信自己的揣测,首鼠两端,却敢胡作非为,岂不可笑?”
白兆文的心思被楚元山全然说中,不由得眸子一紧,紧紧抿唇不语。
他初察了那破绽,成日里胆战心惊,思绪万千,直到看着自家的女儿与楚平差不多的年纪,日渐长成,再想想楚家泼天的富贵,一时利欲熏心,琢磨出这一套自以为可以让自家人鸡犬升天的妙计,求了老太太将秋月放在楚平身边。
却不曾想,自己的美梦,在楚元山面前,竟然只配得上可笑二字。
楚元山缓缓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你跟你女儿一块离开楚家,这些年,你在楚家的月钱也不少,够你养活家里老小的了。
寻个僻静点的村子,不招摇不惹事,或许还能好好安享晚年……”
白兆文的手紧握成拳,身形也紧绷起来,像个随时要扑上来的豹子:“老太爷是在说笑吗?你就不怕我去报官?”
楚元山笑着道:“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们杭州楚家,虽然根基不厚,可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管事能轻易撼动得了的。
你就不怕,楚家反告你个诬告之罪?”
白兆文冷笑:“老太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咬死了楚家,楚家的富贵,我不图,难不成府衙的那些老爷们能不图?若是有人能看见这一层,定有鸟为财死,人为食亡的。”
听他说出这样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之言,楚元山摇头叹息,这世道恨恶的不是恶人,反倒是好人,越是好人越被觊觎,成为恶人刀俎上的鱼肉,被许多人盼着该死,才有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老话。
那些人,甚至不是精打细算,为了能让自己得着什么益处,只是为了让别人得不着益处,就甘愿粉身碎骨,死而后已,岂不可悲可笑。
“兆文,”楚元山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凄凉,“你有没有想过,楚家当真如你所查,与番禺楚家本是一家,手里头干的是掉脑袋的行当,楚家手上怎么可能没有几条人命官司?你觉着,你会有命走进府衙大门?”
楚元山深不见底的声音,忽然让白兆文觉得脚底发寒,身子也不禁有些发软,若是楚家真的家室清白他倒不怕,可难不成,自己的那些猜测会是真的?他们背地里干的是那些勾当?
楚元山终于在白兆文的眼底看见了惧意,只觉得更加可笑,这才继续缓缓道:“第二条活路,你留下,安守本分得做你的差事。
至于你女儿,让你家的婆娘给她寻门好亲事嫁了吧,也算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分。”
白兆文看着满脸慈和,眸子却深不见底的楚元山,忽得很想跑,想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都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那可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轻易沾染的东西。
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的猜想是真的,自己今日与他袒露了心迹,他怎么可能冒险,怎么可能放过自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