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赤霞漫天。
湫头镇内,鲜血的腥臭味已经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属于米粥的香气。
流贼退后,曹文诏下令撤军,一路撤到了湫头镇才停下。
派出了些许的人手清理了镇内镇外的尸首之后,全军进入了湫头镇内,扎下了营地。
湫头镇内的大火已经消散,不少的民宅被焚毁,但是还是有很多民宅可以使用。
镇外的矮墙和一些流贼遗留下的拒马也省去了搭建防御工事的时间。
白日间的大战使得一众明军尽皆是感到精疲力竭,营地之中除去负责巡逻和守卫的军兵之外,再没有走动的闲人。
湫头镇内一处三进的大院,这里因为地处中央,还修有一处阁楼没有被破坏,因此成为了中军的驻扎之地。
宅邸装饰奢华,虽然已经被搜刮了数遍,但是仍然能够看得出来不凡。
这家的主人好像还是一名读书人有功名在身,陈望在带人清扫之时看到了一间书房,书房之中值钱的器物基本都抢走了,书籍基本都保留了下来,只是散乱了一地,有些被踩破、揉烂。
在宅邸之中没有看到什么尸首,但是却是看到了多处血迹还是破碎的衣衫,主人多半已是遇害。
湫头镇被占据了已是有一段时日,镇外那快要干枯的河道旁,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他们是这个镇中原本的住民。
负责在镇外清理尸首的人用土将其填满了起来,用木牌为其了立一块牌位。
那些死去的流贼则被扔到了另外一面草草处理,最后处理的结果也只是一把大火,没有入土为安的说法。
至于火烧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怨鬼索命,厉鬼追魂的事,说实话没有人担心。
鬼怪妖魔平常的百姓基本都相信其存在,但是大部分打老了仗的军兵基本都是不信,他们活着从尸山血海之中走了下来,他们相信只有他们手中的刀剑。
大堂之中,曹文诏已经解除了盔甲,已经换上了一身绯色圆领常服,头戴乌纱帽,坐在右首的位置,面露愠色。
陈望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立于曹文诏身侧的右后方,堂中除了他之外还有十余名军卒守在其他的地方,这些人都是曹文诏的亲卫,包括陈望在内。
家丁人数众多,自然也有一定的亲疏远近之分。
曹文诏直领的亲卫有百人,这百人负责他平时的起居出行以及安全。
陈望以前就是亲卫,常年跟随着曹文诏出入中军,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曹文诏的身侧,一般的时候他都站立的较远。
不过陈望现在并没有因为地位的提高而感到欣喜,因为现在堂中的气氛颇为压抑,堂中有一人正跪在地上。
堂中跪着的人,正是曹变蛟。
一进大堂,曹文诏还没有说话,曹变蛟便已经是先跪了下来,请罪求责。
曹变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贪功冒进,根本就不会被伏之事。
他当时领兵追击之时听到后方那响起来的炮声便知道大事不妙,等到返回之后和步队会和之后看到满地的尸体便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
最后又从军中步队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战的风险,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曹文诏看着跪在地上的曹变蛟失望的摇了摇头。
“我三令五申,你都只当作耳旁风。”
曹文诏心中怒火翻腾,恨铁不成钢。
“你知道这一战,折损了多少的兵将?!”
前部三个局的战兵尽数陷在了敌阵,前部的千总孙安山负伤被创数处,把总阵亡一人、伤一人,百总阵亡了四人,旗总阵亡十九人,一战折损了近六百人。
近六百人的伤亡,他麾下军队总共才三千余人。
五分之一的伤亡,意味每五个人便有一个人阵亡。
巨大的伤亡,使得军中的士气极为低迷,已经是失去了再度进攻的能力,休整恐怕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曹文诏闭上了双目,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甚至生出了直接让左右将曹变蛟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正军法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终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既然我的军令管不住你,你也不要再跟在我身旁,你是参将,本就可以独领一营。”
“我会上请洪帅将你调到别部,让你独领一军。”
“叔父……”
曹变蛟心神一震,猛然抬起头来。
“别叫我叔父,我怎么敢当你的叔父?”
曹文昭站起身来,冷笑了一声。
“宁被流贼抢,不教曹兵挡。流贼抢有限,曹兵害无穷。流贼抢民财,曹兵杀民命。”
“你在南边做的事情,被捅到了朝廷,焚毁民房,奸掳妇女,逼索财物,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曹变蛟脸色一变,急忙争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