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之畔在经历过这场恶战之后宛如下过一场暴雨、不,应该说是经历了一场蔚然壮观的涨潮。
而水流冲刷过后的泥泞已然在不知不觉当中留下了深刻清晰的痕迹,那就是给贺难留下的指向这群凶狠狼戾之徒的线索。
贺难难得地将自己一头乱发绑起来在脑后绾成一条马尾,这个时刻只有头皮上传来的紧绷感才能让他以最理智的一面来处理眼前这场危机。
“这个留下条件的人,是寇莺对吧?”贺难也不是在问谁,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从他口中叨咕出来多半都是自言自语:“但这不顾后果、不惜代价的风格,却不是柴思畴惯用的手段吧?”
这后一句,就是向这个最了解无衣少主的丑奴儿征求意见了,而史孝文也是装模作样地思考了片刻,最后道:“柴思畴做事从来都是两手准备,虽说无衣不厌杀戮,但也极少做出这种没有退路的事儿来——要我说,这主意没准儿就是‘参孙’出的。”
史孝文,却是说到了点子上——泰平镖局在此城当中颇有势力,再加上拍卖会在即各地来宾也都是与镖局有交情的贵客,其中也不乏像是乘风镖局那样的武人,倘若这些人听闻袭击泰平镖局的贼徒再次出动,或者穆皎出面请求他们援手,那就是无衣和黑海商会的联合也很难吃得消,这也是为什么贺难并不认为对方会展开大规模冲突的原因——无衣杀人取财,但却从不玉石俱焚。
但这个参孙,显然要比贺难想象的还要出格,不守规矩、不合常理,不计得失——就好像牌桌上杀红了眼的赌徒,每一次下注都推上自己全部的筹码。
这样的人最终一定会输得连底裤都不剩,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可以赢下一些对局,和他同桌而弈的每一个赌客都为他的行为感到胆战心惊,期盼着赶紧有人能阻止他这疯狂的行为,让这张桌子恢复到正常的秩序来,但他们自己却不愿意承受与那个孤注一掷者相同的代价。
但贺难知道,像参孙这样疯狂的掠夺者,能够阻止他的人绝对不是一个精打细算、步步为营的稳健派,也不是一个被逼无奈最终只得接受这疯狂赌注的走投无路之人,更非那种守株待兔等待着大牌到手才会上桌的投机者——唯一能彻底打败他的人,就是一个和他一样抛弃一切枷锁,用毫无意义也毫无胜算的小牌搏命的彻头彻尾的疯狗。
事实上,若不是黑海商会此刻也是山穷水尽、无路可退的话,他们断然不会采取参孙的决策,因为这压根就不是在谋利,而是一场全面贯彻的复仇——黑海商会销声敛迹已经宣告了他们的退出成为定局,但参孙依然固执地认为就算是失败,也要在离开这片土地之前做出最疯狂的挣扎。
黑海商会的确是输了,但还请给我记住,你贺难也没有赢。
透过镖师们死不瞑目的眼睛,贺难已经看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红毛狐狸放肆的笑容,而今日之惨烈比起黑海商会的损失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现在我们都没有退缩的余地了,这你总该满意了吧……”贺难的手已经按在了无柄刀之上,手指顺着刀脊滑下去握住了冰冷的刀锋:“所以面对我的亡羊补牢,
…………
“这和我们说好的可不一样,参孙。”萨穆尔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捋着垂落在前额的金色秀发,对方才青年越俎代庖的言论感到不可思议。
费尔南德病逝,齐骏为三法司所控制,所以萨穆尔就成了黑海商会无可争议的第一号负责人,而终止扩张、全面退出的决定也是他亲自做出的——参孙的做法虽然肆意妄为,但也不失为替商会出了一口恶气,所以他才会允许对方与无衣合作一回。
但直到现在这个红卷毛彻底表明了心迹,萨穆尔才意识到这回可是玩了个大的。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参孙正擦拭着自己皮靴上沾染的血迹,他病态的性格也赋予了他一种怪异的洁癖,他可以容忍一切肮脏油腻,但唯独不愿意沾到血:“你和老头子一样,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哪怕是复仇都让人感受不到任何酣畅淋漓的快感。”
面对参孙的嘲讽,萨穆尔并不以为意,的确诚如对方所说,商会的两任最高领导者都是保守的性格,但这总好过半场开香槟:“如果你真想庆祝这场复仇,那不妨等到登船之后再开庆功宴,但前提是我们得趁早离开。”
“放心吧,我不会干涉你们想离开的意愿,商会里的绝大多数人也会追随你离开,等到下一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回来。”参孙难得的笑得这么温和,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但你们甘心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样像个失败者一样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情。”
“自欺欺人?”萨穆尔重复了一遍,就算二人之间的对话是用母语,还是让他难以理解参孙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被人追赶到绝路的孤狼最后反咬了猎人一口,然后就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地为狼群报了仇。须原先生也好、皇甫先生也好,我们的合作伙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令我们失望。而像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