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在鹿溪书院日复一日的单调日子里,肆虐的北风卷起落叶,悄悄驱散了连绵微凉的秋意,以凌冽锐利之势,携着寒霜呼啸而来,很快便将温润的江南拽进漫长的冬日。 江南写意柔和,即便是罩在刺骨的寒意里,远山上树木却青翠依旧,只是和盎然的春日里比起来,少了些蓬勃的生机,多了些空寥的死寂,到底还是不同的。 腊月即至,热闹喜庆的春节已是遥遥可见。因着假期的临近,鹿溪书院的学生也渐渐躁动不安起来,个个脸上都带着压抑的兴奋和迫不及待,给冷寂的冬日添了几分难得的活力。 山长宅院里,徐承裕一边批阅着顾云霁的功课,一边说道:“嗯,这两天的课业做得不错,难得你还静得下心来。这眼看要放假了,别说学生,就是老师们都没什么心思上课了,看着好像都还坐得住,实际上,魂儿早飞回家去了。” 顾云霁将添满炭的手炉递给他,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这明明离放假还有好几日,却都开始三三两两地收拾起行李了。苏旗天天盘算着去北疆要带哪些东西,昨天晚上他突然想起落了对护膝没收拾,半夜里随便披了件衣裳就开始翻找,也不嫌冷。” 徐承裕挑眉:“哦?他今年要去北疆么?不回京城了?” 顾云霁道:“说是定国公寄了信来,让苏旗一放假,就收拾好东西去北疆,陪他戍边练兵,等开了春,再让他回来。” 闻言,徐承裕不禁啧啧:“北疆本就苦寒,到了冬日里更是不得了。定国公倒狠得下心,把儿子往这样的地方招。不过苏旗一个惯尝富贵的公子哥儿,当初让他来书院都不肯,这次竟也愿意?” “哪里愿意?苏旗抱怨了他父亲好些日子,一连写了几封信去抗议,却都被定国公毫不留情地给打回来了,实在没办法,只能顺从了。” 回想起苏旗的那副样子,顾云霁不免觉得好笑:“不过我看他啊,口是心非罢了。嘴上抱怨着,实际上一接到他父亲的信,苏旗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定国公派来接他的人还没到,他就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停当了,连去北疆的路线都规划了好几条。就这,他还天天念叨说自己怕是捡来的,定国公一点都不心疼他。” 听他如此描述,徐承裕也是忍俊不禁,摇头失笑了好一会儿后,复又感叹道:“到底是武将世家,苏旗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骨子里还是随了他父亲,有点子血性和韧劲儿在,虎父无犬子啊。” “若论读书,苏旗的天分其实不怎么样,八成也就是止步于举人了。但若论从武参军,就凭他的心性和武艺,只要好好锤炼一番,将来,大有可为!” 顾云霁觉得他说的极是,便又附和了几句。二人聊着聊着,话题又绕回到春节期间的去向上。顾云霁道:“我和程炎自然是要回松江府华亭县,和家人一起团圆的。那老师和徐小姐呢?是留在杭州府,还是回京城和徐大公子一起过年?” 徐承裕摇摇头:“都不是。书景就留在京城,我和书华则要回老家绍兴府。” 绍兴徐氏和松江顾氏一样,都是闻名江南的大家族。徐氏根基深厚,除了送子弟入仕,还经营海贸,商路四通八达,哪里都吃得开,在绍兴府本地势力很大。 虽然徐承裕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但他毕竟出身于徐氏本家,绍兴府还有不少他的兄弟子侄,时不时还是要回去探望的。 说着,徐承裕叹了口气:“这几年沿海倭寇闹得凶,搅得绍兴府人心惶惶的,去年族里又折损了不少商贸收益,我总得回去看看,安抚安抚族人才是。” 徐承裕致仕前官至内阁首辅,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在徐氏一族内部也是威望甚重,每每出了什么事,大家都习惯于跟着他的步子走,这次倭寇这么猖狂,自然也少不了将他请回去出主意。 闻言,顾云霁神色一凝:“倭寇又闹起来了吗?怎么不见邸报上有写?” 徐承裕道:“倭寇年年都在闹,打完一波又来一波,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只要没出大乱子,朝廷是不会突然着重关注的。” 顾云霁忍不住问道:“东瀛正在内战,对旁的顾及不暇,从他们那漏出来的个别浮浪武人无家可归,这才慢慢聚在海上成了倭寇。按理说他们那样的弹丸小国,没有多少人,应当是成不了势才对,沿海的倭寇怎么这么难剿?” 徐承裕解释道:“倭寇漂泊海上,虽然人数不多,却特别分散。你打他退,你走他扰,烦不胜烦。每每我朝集结大批士兵,欲与倭寇正面对抗,他们偏偏东躲西袭,遛得你到处跑,白白耗费军力民财。” “是以虽然倭祸存在已久,但总是难以将其完全剿尽,往往就跟韭菜似的,割完一茬又来一茬,总也除不干净。” 徐承裕忧心忡忡,既是担心被侵扰的本家族人,也是担心被倭祸影响的好几个州府的沿海居民。
第八十七章 假期将近(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