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天气转暖,草木勃发。窝了一个寒冬的江南终于被和煦的春风唤醒,在漫天飞舞的杨花里重现水乡的温润柔情。树木的枝条抽出翠嫩的芽儿,细茸茸的小草钻破土层探出头来,暖融的阳光下,万物渐渐复苏,大地处处生机勃勃,一派明媚盎然春日景象。 被春风一同唤醒的除了草木,还有浮动的人心。 或许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人们忘记了挨冻受饿的感觉;又或许是吃饱穿暖之后对生活有了更高的追求,不再满足于当下的现状。 总之,如今的流民已经隐隐有了躁动的迹象,开始各自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 杭州府衙内,顾云霁一走进会客厅的大门,就见正在和徐承裕商量事务的陆显知眉头紧锁,一脸的忧虑: “昨夜又抓住了几个去村庄偷东西的流民,再加上之前的,这半个月来光是偷盗抢劫的就抓了近百个,监牢都快没地儿关了,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徐承裕闻言叹了口气:“现在官府施的粥减少了,流民没法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只用坐着等就能填饱肚子,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变化,动歪心思的自然也就多了。” 顾云霁有些不解:“官府不是有在以工代赈吗?光是府城周边就有好几个水利工程在招募民夫,附近卫所也有军事设施需要修缮,这些都要用人。在工地上干活不仅能吃饱饭还有钱拿,流民难道不愿意?” 徐承裕道:“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的,但也有不少人被这些日子里的免费伙食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一边觉得去工地上干活太苦太累,一边又嫌弃给的钱太少,做什么都不情愿,最后只能去偷去抢。” 陆显知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原本安置流民最好的办法就是分配田地,尽快地让他们在本地扎下根来。可一方面杭州府的土地实在不多,现有的能快速开辟出来的荒地最多只能养活三四千人,顾及不到所有的流民。” “而且其中不少还是水田,这些流民又是从北方来的,没怎么种过水稻。再加之南北气候不同,庄稼播种收获的时节和方法都有所差异,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 “另一方面,南北风土人情各异,百姓的语言和风俗习惯差距很大,本地人又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流民很是防备,即便他们留下来了,也很有可能被排斥孤立,难以真正融入进去。” 若是不能被本地百姓所接纳,即便有房有地,实际上也与漂泊不定的流民无异。何况他们人数不少,和本地人的一点小摩擦都可能爆发出大规模的矛盾冲突,长期来看对杭州府的和平稳定十分不利。 而令陆显知等人更头疼的是,流民们想要留在杭州的愿望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是微弱。他们本就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只是因为遭遇蝗灾活不下去,这才被迫南下寻求生计。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不断,若是没有族人同乡的帮扶互助,是很难顺利走到江南的。是以流民们虽然看着散乱无序,实则都有自己固定的小团体,彼此之间联系紧密,外人很难插进去。 这样的抱团行为,不仅不利于官府进行管理,也是隔绝他们与外界交流的一道壁垒,令他们在本地人的排斥之下将自己锁得越来越紧。 闻言,顾云霁也有些发愁,一时间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陆显知和徐承裕:“那若是鼓励流民回乡呢?” 迎着二人讶异的目光,顾云霁不缓缓说道:“流民既然已经南下,北方必然空虚,如今蝗灾已过,大片土地无人耕种,北方各州府的地方官肯定想从外地引进人口。我们与其想方设法的将流民安置在本地,不如与北方官员相互配合,吸引推动流民回乡。” “比如在北方颁布各种吸引人口减免赋税政策的同时,我们就对流民进行宣传和引导,鼓励其回乡发展,如此双管齐下,他们定然容易接受。” 说着,他顿了顿:“当然,此事若是能够由朝廷总领,统一调配资源,自然最好。” 陆显知将他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沉吟道:“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我所担心的是,当初流民们南下时是变卖祖产,举家迁徙,这才支撑他们一路走到了江南。如今他们身无分文,哪来的路费供他们回乡呢?” “若是简单的鼓励引导,即便北方颁布了各种吸引人口的政策,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冒这个风险。”陆显知眯着眼,语气陡然带了几分寒意,“除非,我们逼迫。” 从南到北,数千里的路程,流民们无车无马,仅凭一双腿不知要走到何时去。再加上没有钱财,衣食住行也就没有着落,好不容易吃了几天饱饭的流民,是肯定不愿意忍饥挨饿,吃着树皮草根回乡的。 但若是江南各州府不肯收留他们,以重税重刑逼其回乡,情况自然不一样。只是如此,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在路上了。
第一百零四章 流民去向(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