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九这个人不足为奇,苟承绚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破靴党――虽然临高没这说法,但是和他就是一路人。当初他可是被临高那些文人骂为斯文败类的。 “说我是败类,你们这群人却一个个都投靠了髡贼!”苟承绚午夜梦回,痛感自己沦落至此的时候总是要想起这帮当初咒骂他和他爹的临高文人。更恨髡贼识人不明,居然不先来招降他苟家――非去勾结那帮盐狗子。 其实投靠髡贼这件事,他家是一点没心理负担的,只不过髡贼先拿了他家当作野怪给刷了,让苟家投降卖国都不成。到现在弄成了国仇家恨,痛感“卖国无门”。 这种强烈的失落感加上自家自身的沦落,使得苟承绚对髡贼怀着强烈的憎恨,非要和髡贼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了。 他来郝元落脚的地方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这个人很是古怪:明明住在臭烘烘的贫民窟里,屋子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举止文雅,爱干净,又能读能写,说起话来又是大道理套着小道理,天理人情滴水不漏的文章……苟承绚认为他并不是什么“机工”,而是个读书人出身。 只是这个读书人太过与众不同,他即不炫耀自己是个读书人,还能厕身于这么困苦的环境之中――要知道东家老爷每个月都给他十两银子的个人开销,至于用在“办事”上的费用,每个月也有几十两,最近几个月,甚至有几百两银子的时候。 在这个经手三分肥的观念深入人心,甚至是公开的规矩――连大户缙绅人家也都默认自家仆役采买的时候拿回扣,虚报数额。郝元很可以在过手的银子里拿些个人的好处。 即使他真得很清高,不愿意从中获益,每月十两银子的开销也足够让他在城里找一处像样的房子,再找个女人服侍自己――要知道一个衙门里的师爷一年的束脩才不过一百二十两。 郝元却毫不在意的住在这破屋子里,每天吃糙米杂粮煮得饭,菜,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送得――他平日里给村民代写书信、文契,念念官府的公告。要说荤腥,都是最便宜的江边的臭鱼烂虾,从没见过他吃肉。 苟承绚派人悄悄打听过郝元在这里的事情。知道他在周边贫民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尊称他叫“郝先生”。 郝元平日里替人“代书”,他不但字写得好,而且内容也写得周全、得体。有些人遇上疑难问题也来问他的意见,他总能给出非常合适的建议。他也主动走出去,到各家各户的破房子里去串门。有时遇上有人病了,家里人手不够,他就成宿在那里守护着。抓药没钱,他就掏自己的腰包。谁家有了过不去的难事,他也是总是尽可能的帮忙。 老百姓的心眼最实在。谁对他诚心诚意,他就会把心掏给你。郝元是他们心目中的“圣人”,他们喜欢他,尊敬他,越来越信任他。在整个南下洼他都有很高的威望。 苟承绚对这个人很不放心――他信奉的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苟承绚也吃过大苦,受过大难,当那是被逼无奈,为了报仇雪恨,是仇恨支撑他挣扎到现在。何况只要条件允许,他也绝不会放过送到手里的银子,让自己好好享受一番的机会。 一个人无欲无求,不贪图钱财和享受,安于贫困,却又愿意处处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只能说明他所图甚大――苟承绚好歹也是读过几本史书的。他多次在东家面前说过此事,然而东家总是不置可否,高深莫测的一笑了事。让他摸不到头脑。或许只能说是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能够理解的东西不同吧? 有时候,苟承绚甚至不无妒意的感到:东家和郝元之间似乎更能互相理解。这种印象在和他的几次接触中更为深刻了。郝元虽然自称是机工出身,但是说话的态度却始终不卑不亢,和气中透着坚毅自信,完全不是贫贱出身的人要么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话,要么就和吃了枪药一样处处都要和人呛声的做派。 “……老爷的意思,米骚动的事情要继续搞下去,声势要闹得更大些。”苟承绚继续传达着东家的意图,“不仅要闹,还要把范围扩大――特别是苏州府的另外几个县,把米骚动连成一片。” 曹光九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郝元却不动声色,想了想说道:“此事不难,苏州府虽然去年没遭灾,可是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今年蚕桑上的收益也被赵引弓弄了元气大伤。而且还有大量的江北山东的水灾难民涌入,这些人都是火药罐子,有个引子一点就着。” “那就要偏劳郝先生了。” 郝元笑了笑:“我一个人哪里做得成事?还不是得靠着老爷的帮忙才行!事倒是容易,只是还得曹老爷帮忙才行。” 出人是曹光九的事,曹光九和苏杭两地的打社很是熟稔,一个招呼就能找到一批人。每次闹米骚动,都是这批人混在人群中充当支援。不论是煽动聒噪,还是冲击米铺,都是带头上。 曹光九咳嗽了一声:“人没问题,反正有钱拿,这批活闹鬼儿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咱们闹得这么声势浩大的,衙门迟早要注意的,万一哪天不巧正拿到几个人严审,这些人可不是啥讲义气的好汉,三言二语说不定就会扯到咱们身上……” 苟承绚笑道:“你大可放心,真是有这事,包他上不了公堂。” 曹光九点点头,知道这话绝非虚言。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安知自己会不会成为“上不了公堂”的人中间的一员? 郝元这时候却开了口:“继续把事情闹大,这个我赞成。眼下要给老百姓争好处,只有这个办法。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