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背后是个普通的院落,看房屋的形制似乎过去曾经是某座寺庙宫道,如今却改成了工坊。院子里黑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借着月光,影影绰绰的瞧见院子里摆着大号的水缸,舂纸浆用得石臼,元宝一般的石碾…… 郝二带着郝安来到正房门前,未等他叩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个形容猥琐的小个子的脑袋,见是郝二,又把头缩了回去。 两边并不交谈,郝二自顾自的走了进去,郝安却留在门外,只将门掩上。 郝二进得屋子,照旧是一片漆黑。隐隐约约的看到眼前又是一道门,挂着厚厚的帘子,接应的人将帘子挑起,瞬间眼前一亮,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他闭了好一会眼睛,才适应了里面强烈的光线,抬步入内,里面原是殿宇,高大空旷,如今却被改成了工坊。梁柱上挂着“澳洲油灯”,将整间殿宇照得雪亮。 殿宇的窗户和扇上都挂着厚厚的黑布,遮挡得密不透风,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怪味。即有油料燃烧后的焦臭,也混合着发酵物、纸张、油墨、浆糊……的气味。 殿宇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各有工匠在忙碌。在殿宇正中间,是一张超大的木制长桌——比最大号的画桌还要大出一圈来。桌旁另有长几,上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和纸卷。几个匠人正围在这桌子周围凝神屏气的做着什么。殿宇的四壁墙上悬满了各种字画,再仔细看却发现同样的字画少则三四幅,多得有五六幅的。 郝二轻咳一声,正在场中逡巡的一个管事立刻迎了过来,同时低声道:“老爷来了!” 闻听声音,众工匠纷纷起身垂手站立。 郝二爷点点头,示意不必多礼。问管事道:“怎么样?还顺利吧?” “回老爷话,日常的事情都顺利,只是那档子事,还是没多大的进展。” “这都折腾了几个月了,还是没进展?”郝二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把张师傅叫来!” 那姓张的师傅约么四十几岁,长年跟纸张浆糊在一起,手上挤满茧子。见东家传唤,忙不迭过来。 “张师傅,怎么样了?做出样品来了吧?” “老爷!做……是做出来了……不过……”张师傅递过两张长方形的纸片,大约有十几厘米长的样子。郝二爷接过瞧了瞧。 纸片上画满了繁杂混乱的花纹,精细繁琐的图案,正上方用规整的字体写着“财政金融省中央储备银行银元储备券”。下面还有几个稍大的字:“准兑银壹元”。 “老爷!这是您给的样品。”老张指指其中一张,又示意另外一张,“这是我们哥儿几个这几天做得最像的一张。可……”说完,张师傅自己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大满意。 郝员外仔细辨别分别拿在两只手里的纸片,不时对照一下,有时候又轻轻抖动几下,发现“噗噗”的声响。 “我看还可以吧?除了……纸有点儿软绵绵的,没有那种挺括的质感。不过已经很不错了!” 张师傅却笑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是哥儿几个费了两天时间,手工画出来的!老王头还给做了旧,不然根本不像真的。如果都这么画,不光几天画不出一张来,就是眼睛累得也受不了啊!” “既能画出来,不能刻版么?”郝员外望望工作台边忙碌的匠人们,“既然能画出来……” “老钱!”张师傅招呼了一声,“把你新雕的版拿来给老爷瞧瞧!” 被叫做钱师傅的男人应了一声,赶紧端着一个大木板过来了,恭恭敬敬的放在郝二爷的面前。 这块木板上,放着好几块不同的雕版,虽然尺寸相同,但是上面花纹却完全不一样。 “老爷,您瞧……” 郝二爷头凑近了仔细看那木板,旁边的管事赶紧将一盏澳洲油灯凑到他眼前。 他边看,边用老张递过来的铁针虚悬着钩划几下。 “呼……雕得真不错!” 雕好的木版一共四块,每块上花纹都极细,且样式繁复,弯绕曲折,仿佛藤蔓扭曲在一起。花样复杂还在其次,关键是尺寸极小,有的地方,刻出的纹路只比头发略粗。 这份手艺,连见多识广的郝二爷也不由得赞叹,“老钱,你真不愧是这行里的翘楚!” “唉,可惜我也是力有未逮。许多精妙的细部根本做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人眼拙了。”钱师傅叹道,“澳洲人的钞票若是真得雕版印成……只能说不是凡人所刻。” “怎么样,试印过没有?” “印了。”张师傅说着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个纸护书来,“印出来才知道差得很远。” 郝二爷拿起纸护书里夹着的钞票,乍一看,尺寸、颜色和花纹大致不差,然而拿到手中就觉得不对,且不说这纸张的质感,便是钞票的纹样便立刻“露了相”。 “……要说具体哪里不对,那是必须要细看的,只是单单这么一瞧,便相形见绌了。”钱师傅苦笑道。 郝二爷也有同感,这假票对比真票,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粗劣感”。说不上具体哪一处不对,但是放在一起便是浑身不对劲。感觉上去真票线条要更加精致细腻,图案也要更小一些。特别是色泽,假票的颜色完全是呆滞的,毫无过度和明暗变化。使得整个票面显得呆板。 “的确难办!”郝二爷也不得不承认,这事,不好办! 为了这造假票的事,他已经忙碌了几个月了,虽说中途曾经停下来利用这里的人力物力做过一批假税票,但是期间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到现在看到的成果却是微乎其微。 他不由得有些焦躁,沉吟不语。 这钱师傅见东家面露不豫,忙道:“老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