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庆幸,对未来的迷茫,对未知的不安,如此种种,一时间一股脑儿兜转到心里,久久不散。 孙十万死了,骑在我们头上多少代人作威作福的官吏们死得死,逃得逃。屯所也解体了,屯所里的住户有的拖家带口的逃跑了——对他们来说,屯所就是一个永远不得解脱的无间地狱。他们不相信自己能够得到解放,生怕哪一天朝廷打回来,依旧要过那种饱受欺压的黑暗日子。 但是对多数人来说,没了压迫固然可喜,但是前途却很茫然的,总督跑了,官府也没了。我们怎么办? 军户们的生计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在屯所里种地,要么当营兵打仗。澳洲人来了,他们还要不要我们种地、当兵呢? 听鸡仔叔说过,澳洲人的兵都是招募来得,并没有军户这个说法。既然没了军户的制度,我们这些人又靠什么过活呢?要知道屯所里的地都是“官地”。没有一分是我们的。 如果澳洲人收了“官地”,又不要我们当兵,我们这些人怎么过活呢。 我就这样怀着即喜悦又茫然的情绪随着人群在大街上乱逛。 街道上闹哄哄的,虽然肇庆的大小官吏全跑了个干净,但是街头却出现了许多戴着写有“治安”字样的红色袖箍的青壮年,他们拿着哨棒,分散在城门口和街头巷尾,震慑宵小,据说还抓了好些企图趁乱抢劫的溃兵地痞。都拉到城门口的绞刑架上吊死。 所以街道上人虽然很多,却没有发生骚乱。我在街上看到原先高要县衙门里的典史,他也戴着蓝袖箍在那里吆喝,维持秩序。 鸡仔叔从昨晚开始就不在家,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在街上乱逛,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问一问澳洲人的事情,他可是我们的“澳洲通”。很多问题找到他或许就能知道答案了。我当时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鸡仔叔其实是澳洲人的细作。 这种推测自从听说伏波军光复广州那一刻就有了,从那时候起,鸡仔叔就经常连着几天不回家,回来的时候,却总是嘴角带来笑容——那时候大家都是很慌乱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战火会不会延伸到肇庆来。打仗,不仅对要出兵的军户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对老百姓来说更是时刻会家破人亡的“大灾”。 可是鸡仔叔却总是不慌不忙。劝慰大家不要害怕。说“乱一乱,很快就天下太平”了。当时我以为这不过是一句带着良好祝愿的空话,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样的深意!从那以后,我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土地真的是“天下太平”了。 我和海哥两个在街上找了他很久,到处都看不到鸡仔叔的身影,反倒是鸡仔叔在人群中先看到了海哥,然后在海哥旁边找到了我。 鸡仔叔也带着这个袖标,拿着哨棒——原来鸡仔叔真得是澳洲人的内应啊!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鸡仔叔,可是他只是笑而不答的对我摇摇手 惴惴不安的海哥见到这个“澳洲通”,就像落水的人捞到一根大木头,赶紧拉着鸡仔叔询问澳洲人把人们聚集在这里要做什么,是要钱还是要拉丁?鸡仔叔只淡淡地说了三个字,“入城式。” 入城式和阅兵在今天是比较常见的了,是展现我伏波军军威,提高我伏波军军人自豪感,对人民群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有效的,重要的方式。地方和军队的很多同志们就给我们政治部来过信,反映说阅兵式对士兵、群众的教育作用极大,人民群众参军热情高涨,要求我们就算只派一个营一个连也好,也要多搞,大搞。 而在伪明,也有过类似的活动。但那不过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兵擎着旗帜,往那儿一杵,然后几百兵丁跟着锣鼓的信号在校场上跑圈变阵,顶多再有骑兵表演骑马技术,美其名曰“校场演武”。因为里面少不了耍大刀、胸口碎大石和射箭种种把戏,十分的热闹。所以很能吸引人去观看。我是军户出身,这些当然看过,以前王尊德侵略临高时就在肇庆搞过一次。规模很大,所以我对伏波军的入城式充满期待。 “齐步——走!” 到了大约上午10点的时候,宛如平地里响起一声炸雷,一支伏波军标兵分为两列纵队,在一位擎着指挥刀的上尉前导下,扛着米尼枪,从城墙上下来,走着每分钟170步的齐步,像大坝刺进河水一样,把拥堵在东门大道上的人群分开,留出中间的空档。人群里有二流子想说笑或叫骂的,被虎狼一样的伏波军士兵有意无意地瞪了一眼,讷讷地长大了嘴,忘了本来想说什么。本来热闹非凡的人群变得死水一样的寂静。 “立-定-” “向左向右-转!” “枪下-肩!” 上尉连续下令,两边的伏波军士兵毫不拖泥带水,漂亮的一个齐步转身,齐刷刷把步枪放下,枪托磕在,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不多时,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东门外传来号声笛声和小鼓声,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人们踮着脚扒拉着别人的肩膀,伸长了脖子去看。一个掷弹兵连分为三路纵队,护着一面硕大的星拳红旗,随着《掷弹兵进行曲》的乐曲,踩着鼓点,器宇轩昂,从城门外走进来。 呀,居然有这么好的兵! 人群中的骚动越来越大,只要是平时见惯了流里流气歪歪扭扭的明匪军的人,以为天下间军队都是这个样子的,谁见了伏波军会不受震撼呢?何况这是伏波军中的精锐,一往无前,高大挺拔,战斗力与气质俱佳的掷弹兵! 这些士兵,身材高大,再加上他们头戴尖顶的军帽,看上去个个都象巨人一般。红色的军服是那么华丽整齐,皮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