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淹死……” 一阵凉风吹过,邝露的眼角有些湿润。实话说,人间疾苦他看得太多,这算不了什么。这几滴泪并不是为这疍户所流,而是为这世道。他不想让船夫瞧见,走出船篷,目光正好落在船篷上那幅字迹有些模湖的发白的对联上,歪歪斜斜地写着: 疍户生疍户死船中几代疍户 横风去横风来篷里一生横风 横批:早死早好 船夫见他看得出神,道:“这是前些年,一个读书人给我写的,我不识字,水上的朋友也不识字,往来的客人们看了都笑,想来是一副好对联。“ 邝露道:“好是好,只是有些旧了,不如我送你一幅新的吧。” “好啊,先生真是个性情中人,前面不远便是我们村子,待我上岸寻一对红纸。”船夫说着便向前方疍家村的方向驶去。 “也好,我正好想买些鲞鱼干货。” “小老银钱没有,这些东西多得是,老爷即中意,小老拿些孝敬您就是!” 邝彦偷偷拉了拉邝露的衣角,示意怕吃板刀面。邝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抚道:“无妨,公子我精通六艺,文武双全,寻常人奈何我不得。这里已入汾江,离大历不远。我听闻澳洲人有一队人马就在大历,这江面上又常常有澳洲人的巡船,不是没王法的地方。也正好见识一下澳洲人治下是何等的河清海晏。” “公子,你想送他一幅什么对联?“ “冬去春来,喜东南西北辞旧岁。苦尽甘至,望湖海江河庆新生。横批:大好江山。“邝露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公子是恨熊都督丢了这大好江山吧?“ 邝露不语,是熊都督丢的吗? 此时,船头哼起咸水歌来: “三个泥堆砌个灶呢,沙煲煲饭有(没有)底风炉啊哩, 米缸有(没有)剩隔夜米咯,灶坑有(没有)条隔夜柴啊哩! 人地嫁女有个红皮窿啰,我地嫁女一个烂鸡笼啊哩; 人地嫁女有花轿坐呢,我地嫁女就船过船啊哩! 上有宝舟下有艇呃,无你兄哥只艇甘(那么)凄凉啊哩, 藤仔篾囊到处捆啰,头摇尾摆好似深海生龙啊哩。 师傅整船又唔(不)防漏啰, 你阿嫂晚间瞓(睡)落睇(看)鱼游啊哩, 师傅整篷又唔(不)砌叶啰,你阿嫂晚间瞓(睡)落又睇(看)天河啊哩。” 歌词悲悲戚戚,歌者神采飞扬,小船伴着歌声轻快地前行,还未到岸,岸上便有人喊道:“娃鱼叔,田校长和侯大夫来啦……” 船夫回喊道:“好嘞,我马上到!” “娃鱼是什么鱼?”邝彦好奇地问。 “哪有什么乳名?那是岸上人才有的!”船夫道,“小哥有所不知,我原名曾鲤鱼,我帮首长运粮的时候,首长说,鲤鱼活在池塘里,格局太小。娃鱼是一种深海鱼,要像娃鱼一样,跋涉数千里也能找到自己来的地方,这叫娃鱼之梦,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没见过娃鱼,不过首长么说想必是很好的,后来我就改名曾娃鱼了。” 邝彦对此嗤之以鼻,暗想:“髡贼果然粗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