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附近可有墟市购买蚕纸?” “有的,九江大墟便有,蚕纸铺一般在墟市租有铺面,也有些制种家肩挑背扛,或独泛小舟,穿梭在乡里的小墟市间,就地摆摊出卖。” “哦,每造买多少蚕纸合适?” “这要看你家桑地的桑叶有多少,不过一般会多定蚕纸,早前蚕蚁所费桑叶不多,若是无利可图,多余的蚕可弃去,若是求购生丝者多,则可去桑市购买桑叶,不必拘泥于自家的桑地,再者,若遇上水患或是病害,多定蚕纸不至于颗粒无收。” 问过蚕种的事情,赵和宁起身道:“婶子,方便看看你家的蚕吗?” 黄氏也连忙起身,道:“无妨无妨,只是寒舍鄙陋,恐碍了妹子的眼。” “婶子哪里的话,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掀开门帘布,赵和宁发现蚕室的布置与与江南差异很大,泥墙上开有小窗,墙角开有小孔,看起来是为了通风,但都盖上了厚纸麻布,应该是防止蝇虫。蚕室最忌高温潮湿,茅草屋顶有助于通风,泥墙可挡湿气,但地板却是直接接触桑基的泥土,雨季之时,水气容易侵袭。 “婶子,为什么不单独建蚕室呢?”赵和宁忍不住问起来。 黄氏面露难色,道:“妹子说笑了,家中困顿,实在无力另建蚕室。” 赵和宁摇摇头,人蚕共处一室,嘈杂的环境,过盛的人气,污秽的空间都不利于蚕的生长,随即说道:“婶子不要嫌我多嘴,我也见过别人家养蚕,人蚕共处一室蚕儿容易生病,还是想想办法单独建一间蚕室为好。” “妹子说的是,我也有打算,再多养几造攒些钱,便雇人盖一间茅草屋。” “婶子,这一造蚕何时‘上山’啊?” “妹子说的‘上山’是何意?” “就是结茧。”江南地区将蚕上箔结茧称为“上山”,显然黄氏不知。 “哦,明日便是三眠了,只需一日,再三日后还有一眠,称为‘大眠’,也是一日。大眠过后四五日,蚕就结茧,本地唤做‘上箔’。” 赵和宁对两地的差异比较感兴趣,问道:“能看一下你家的蚕箔吗?” 黄氏便带赵和宁去了另一间屋子,墙角堆着一堆长方形的竹制品,就是蚕箔。蚕箔长约三尺二寸,竹片组成了游泳池泳道一般的骨架,骨架上则是削薄的竹片曲成一寸长、半寸阔的椭圆形,形成了一个个方便蚕吐丝结茧的小空格,与江南地区常用的“草龙”区别明显。 赵和宁问:“你们的蚕箔和江南区别很大,可有什么讲究?” “原来妹子是江南人士,怪不得……”黄氏道,“九江气候潮湿闷热,这样的蚕箔易于通风排湿。上箔之前要用火烤蚕箔,烧掉上一造抽茧后剩余的蚕丝。上箔一二日之后,便要‘焙茧’,蚕箔对立如人字,铺开约二十张,都用草席、厚纸牢牢包围,上角开出小孔,方便水气透出。每八张蚕箔中间,放上火盆,约焙一个半时辰,要把蚕箔上下反转,再焙一次。如此蚕蛹都已焙死,才能放心取下干茧。” 赵和宁道:“想必这是因为本地气候潮湿,焙茧才能防止蚕茧霉烂。”当然除此之外,焙茧还能杀死蚕蛹及附生于蚕蛹上的蝇蚋之类的寄生虫,使蚕茧固定于上箔时的状态,利于缫丝。 “妹子聪慧,一点就通。”黄氏夸道,“只是焙茧需多耗费些银钱。” “哦,要多少银钱?” “每箔六张,耗炭三斤,约耗银两分。” 这点银子赵和宁觉得不算什么,但对于贫困的农户而言,多一厘也是钱。赵和宁没有纠结这件事情,又问:“收了蚕茧是自己缫丝吗?”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当年赵引弓在杭州办缫丝厂的时候就遇到了蚕茧收购的难题,蚕户辛辛苦苦的养了蚕,多半是不愿意就此卖掉蚕茧的,这样获利太低。在中古的农业社会里,劳动力的价值是很低的,用大量的劳动力换取微不足道的现金收益是很常见的现象。江浙的养蚕户普遍都是自己做丝发卖,形成了颇具规模的农村副业劳动。 加上中间还有一个“丝茧行会”垄断了少量直接发卖的蚕茧,赵引弓也无法向农户直接收购蚕茧,只能向丝茧行购买。考虑再三,赵引弓决定还是从头做起。直接从产地来控制蚕茧的生产。确切的说,就是类似雷州农合一样的小生产者合作社的模式。 “确实是自己缫丝,”黄氏有些好奇,问:“江南还有人直接卖掉蚕茧?这可太不划算了,再说我们这儿也没人收购蚕茧。” 茧市是机器缫丝业的产物,没有缫丝厂的海量需求,就不会形成茧市。茧市具有革命性意义的地方,是把缫丝业从蚕桑业中分离出来,赵和宁心想,看来本地的蚕业不如江南发达,零星的蚕茧都没人收,这是社会分工不够精细的表现。 “生丝售卖可好?”赵和宁又问。 “还可以,都是本地丝坊和商贩买去了。” 赵和宁颇为奇怪,道:“自从澳洲人来后,弗朗机商人日多,通洋贸易一年胜过一年,生丝销量没有大增?” “确实没有,如往常一样。” 赵和宁问:“不是说‘广之线纱与牛郎绸、五丝、八丝、云缎、光缎皆为岭外京华、东西二洋所贵?’有人做竹枝词云:洋船争出是官商,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濠畔坊。” 黄氏一介乡下农妇,最远的去处就是九江大墟市,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只道不知。 赵和宁便换了话题方向,问:“生丝是在丝市交易吗?” 黄氏道:“这是自然。” 随即黄氏又介绍了丝市的情况,九江目前尚未形成专业性的丝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