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唇角勾起几分似有若无的笑,只是那笑半点也未抵达眼底。
扼着宋令枝下颌的手指陡然加深力道,沈砚迫着宋
令枝朝向窗口。
他声音轻轻,似雁过无痕掠过宋令枝耳旁,“好好瞧瞧,宋令枝。”
温热气息洒落在脖颈,惊起颤栗无数。
宋令枝一双眼睛瞪圆,散乱的乌发自沈砚臂弯拂过:“不、不——”
喉咙禁锢在沈砚掌心之下,发声不得。
宋令枝发了疯,拳头胡乱砸向沈砚:“秋,秋雁……你松、松开。”
抵在自己下颌的虎口纹丝不动,沈砚垂眼,默不作声望着宋令枝徒劳无功的挣扎。
长夜漫漫,院中女子的惨叫尖锐刺耳,她似是疼惨了,双手紧紧捂住脸,身子蜷缩在一处。
青灰袍衫满是污垢泥土,女子嗓音沙哑,惨叫声连连。
哪有女子不爱美的,往日秋雁出门,哪回不是穿金戴银,云鬓珠钗,绫罗遍身。
而如今——
院中枯木光秃无叶,月光森寒,拂落满地。
女子抱头蜷缩在地,宛若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宋令枝只能听见她一声又一声喑哑的求饶,听见她凄厉惨绝人寰的苦叫。
前世种种,又一次漫上心口。
“沈、沈砚,你、放……放过她!放过她!”
拳头如雨珠凌乱砸向沈砚,宋令枝双眼泪如泉涌,眼睛肿如杏仁。
悲哀、痛苦、绝望。
以及,惊恐。
手足兄弟,同胞兄长,前世沈砚亦能决绝打断太子的膝盖骨,将他囚在水牢,日夜受刑,而秋雁不过是自己的侍女。
晶莹眼珠簌簌滚落,一点一点重重砸向宋令枝手背。
一行白鹭自月下掠过,双翅扑簌,抖落一地的羽翎。
院中寂寥空远,唯有宋令枝的哭声和女子的惨叫回响。
嗓子哭得喑哑,宋令枝披散着一头乌发,整个人狼狈不堪,似刚从水中捞出。
“求你、放过她。”她低声哀泣。
终于,禁锢自己的桎梏松开。
宋令枝面露错愕,而后不假思索转身,头也不回往后院跑去。
月光如痴如醉,迤逦淌过宋令枝的衫裙。
自乌木长廊冲出,院中女子的尖叫也随之停下,长发散乱覆在脸上,身子直挺挺,似是被扭断脖颈的鹌鹑。
那双往日涂抹凤仙花汁,捣鼓香料的手指,此时全是泥土污垢。
脚下踉跄,双足彻底失了力,宋令枝直直跌坐在地上。
早先摔伤的膝盖疼痛万分,宋令枝匍匐着,一点点往前挪去,万念俱灰。
前世秋雁也是这般,直直躺在那破败不堪的炕上,气息全无,双目紧闭。
而如今,她又一次躺在自己面前。
双眼的泪似是哭干,宋令枝哆嗦着双手,颤巍巍拂过女子脸上的长发。
瞪圆的双目吓得宋令枝往后跌坐在地。
……不是秋雁。
地上躺着的,竟是之前在明懿山庄监视自己的张妈妈。
心口骤急,无数新鲜空气涌入口鼻,浑身似泄了力,宋令枝绵软瘫坐在地上。
倏尔,她低低、低低笑出一声。
不是秋雁,还好……不是秋雁。
头晕眼花,宋令枝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站起,然四肢早无力,膝盖肿胀疼痛。
宋令枝再一次跌落在地。
身后脚步声轻缓,沈砚不知何时下了楼,月影缀上象牙白袍衫。
廊檐下铁马晃悠,空中花香拂动。
沉静夜色浸没着沈砚如青松挺直的身影。
岳栩毕恭毕敬跟在沈砚身后,往后使了一个眼色,当即有人从暗处走出,草席粗粗一卷,顷刻,那嚣张跋扈的张妈妈已没了踪影。
鼻尖隐隐有血腥味弥漫,地上还有张妈妈挣扎掉落的乌皮靴。
岳栩拱手:“主子,这药人……”
……药人。
宋令枝猛地仰首,双目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女子纤细手指紧攥沈砚衣袂。
“药人”二字,她自是听过的。总有那等富贵人家,或是家中有病弱者,或是信永生不老,自己的身子不忍心糟蹋,故而从外面寻来奴仆,专为自己试药。
是生是死,全看自己的命数。
思及张妈妈方才惨不忍睹的面容,宋令枝当头一棒,哑声:“秋雁白芷呢?还有贺哥哥……沈砚,你把他们带去哪里了
,你是不是拿他们当……”
声音哽塞,泪珠自眼眶滚落,宋令枝哭得喘不过气。
庭院空远,攥着沈砚衣袂的手指轻而易举被拂开。
沈砚垂首敛眉,掌心托着宋令枝一张泪脸。
宋令枝一双杏眸泪眼婆娑,巴掌大的一阵小脸满是泪痕。
沈砚面无表情盯着人,脑中隐约浮现前世宋令枝眉眼弯弯的笑颜。
寒冬腊月,宋令枝提着十锦攒盒,冒着冷风寒雪在院门口等自己。女子笼着朱色鹤氅,笑靥如花。
“殿下,这是我做的冬衣,边关那冷得厉害,殿下若去了,定然用得上。”
宋令枝不擅长针黹,熬了将近一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