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正家回来,已经到了半夜时分。
杳杳和宋沐早就已经睡下了。
院子里还点着烛火,灯笼挂在房檐下,摇曳的橘色烛火在灯笼里跳动,此刻自然有一种别样的风味在里面。
今夜是个不眠之夜,是程婉的,也是宋旸的。
“怎么还没睡?”
宋旸刚刚推开院门,就瞧见一到婉约的身影坐在桌子前。
程婉身上披着一件外袍,她手托腮,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是在看着门口。
可眼睛里却又没有聚焦,叫刚刚进门的宋旸,略有几分猜不透她的心意。
“在等你,你一直没有回来,我现在就算是睡下也睡得不踏实。”
程婉看见宋旸进屋,她一直刚刚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嗓子眼。
程婉又见朝自己走过来的宋旸衣摆都打湿了,这更深露重,也不晓得他是在外面待了多久。
“过来喝一点酒暖暖身子,这半夜吹了风,衣服又是湿的,我担忧你明日得风寒。”
程婉一边说一边给宋旸倒酒,她声音轻轻的又温柔,每一句话扫过宋旸的心,都叫他忍不住的一颗心跟着颤抖,嘴角上扬又下抑,心情是难以形容的美丽。
“哪里就要这么轻易生病了?”
虽然是说着,宋旸还是接过程婉手里的酒。
一杯下肚,辛辣的滋味从喉咙往下直窜,一股暖意爬上四肢百骸,宋旸颇有些震惊的挑起眉头来:“是热酒?”
“一直用炉子温着,你这半夜裹着露水而来,我也不好喂你冷酒吧?”
程婉单手托腮,她美丽的双眸中带着些许迷离,夜间林中起雾,宋旸看不清楚山林中的景色。
可没想到,程婉的眼睛里也裹着一层水雾,让他多少有一点,猜不透她此刻眼睛里表达的情感是什么?
不过猜不透,宋旸也不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主动的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程婉。
“如今难民南下,水陆两条并行,已然是到了咱们这里,从县城往西走,不过三四个城池,就能够到达京都,无论于上于下,咱们这里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若是守不住,叫难民继续往前走,只怕会给京都带来莫大压力。”
宋旸手指沾了酒水,就着这桌子当做画卷,将如今那明知是一五一十的勾勒出来告诉程婉。
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宋旸不禁多了一份卖弄之意。
“你说,如果放任难民继续往西走,京都那边会如何做?”
“另外派更得力的人来,从我们这儿将难民的队伍都分割开,不允许他们继续往前走,可如今国朝多方受灾,百姓早就积怨已久,如果京都派人过来阻了这条他们活命的路,或许可以在一时之间达到稳固国朝统治的目的,但怕是一封王朝覆灭的绝笔书。”
程婉也就是大胆猜测,胡乱一说而已。
她对这些权术知识并不甚了解。
如果硬要说起古代的这些事儿,也就是自己之前不搞研究的时候看过几部古装剧。
不过就凭她的本事,应该在那些非常考验脑子的古装剧里,连一集都活不过吧?
果然,程婉刚刚说完这话,宋旸就没忍住笑出声来。
“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如今灾情缓解了不少,现在较之以前已然没有那么形势严峻,京都不至于阻了他们西行的路,但绝对会想办法让这批难民就此落地安家,且看着吧,如今咱们这县城乡村,不管是哪里,都还有的乱!”
宋旸一杯又一杯的热酒接着下肚。
明明是那么辛辣的酒,可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要醉了。
反而因为吹过头顶的风,叫人越发的清醒。
清醒到,他看明白了如今的局势,却看不明白自己的局势!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怎么将这些事情都了解的那么清楚?在难民来之前,我只知道有地方受灾,有地方人口移动,却并不知道,是那么大批次的人口。”
程婉看宋旸这么猛烈的喝酒,她直接皱起眉头表达自己的不欢喜。
从他的手里一把抢过酒杯,冷声冷气的提醒他:“我拿酒出来给你喝,是为了让你暖身子,绝对不是让你做出这副牛嚼牡丹的样子,我心里,可一点都不高兴。”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宋旸哪里会察觉不出来程婉情绪上的变化?
他从肺里长吁出一口气,歪着脑袋笑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好奇……不过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天下的局势,想要看清楚哪里有那么的困难?”
宋旸大手一挥,手指在空气上指着几个地方,又认真又仔细的给程婉解释:“你看,我们在这儿,京都在这儿,原本该是这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但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就是这个江南了。”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