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看,不由愣了一下。因为来的人竟然是黄桥。他站在暮色之中,半边身体被挡在院墙之外,只探出头来看向巫洛阳。这样子,好像他们见面,是什么不体面的、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巫洛阳多少能猜到几分黄桥曾经对自己的心思,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现在,她和程怀燕在一起了,自然就见不得别人这样的做派。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招呼,“原来是黄知青,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来家里坐。”
黄桥本来是想不引人注目地把她叫出去说话,没想到巫洛阳居然是这样的态度,不由有些微恼。但要是就这样回去吧,他又有些不甘心,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走进了院子里。
他看了一眼小喜鹊,“巫知青,我有点事要跟你谈,能不能让这孩子先走开?”
但他越是这样的态度,巫洛阳就越是不可能跟他单独相处。
程怀燕还在屋里呢,隔着一堵土墙,什么都听得明明白白的,她可不能让人误会。
“她在这里也没有影响吧。”巫洛阳说,“咱们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搞回避吗?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直接说吧。”
黄桥看着她,见她神色淡淡,完全是一副应付自己的样子,不由又是失望、又是恼恨,又是愤怒,心情复杂得不得了。他定定地盯着巫洛阳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要结婚了,请你们去喝喜酒。”
“你要结婚了?”巫洛阳问。
虽然是问句,但她的语气并不吃惊。毕竟黄桥跟黄小兰的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二组这边也颇有议论。
别看大家对知青的态度都不错,二组的人也把巫洛阳当成自己人来看待。但是要说到跟知青结合这件事,村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看好的。
就像巫洛阳,她长得漂亮,从来都不少献殷勤的人,但是小塘村的青年们,却很少对她表露那方面的意思。
所以黄小兰嫁给黄桥,大家都觉得有点悬。
特别是黄桥这个人,干活还不如巫洛阳利索,拈轻怕重,让村民们很没有好感。他找黄小兰,明显就是想用结婚来逃避劳动,那能有什么好结果?
他要是一辈子留在小塘村也就罢了,顶多是黄小兰辛苦一点养着他,就怕将来有机会回上海去,那黄小兰怎么办?
巫洛阳心底也不看好这一对。
因为她自己也是知青,更清楚知青们的想法。纵然是在上海吃糠咽菜,那也胜过在小塘村顿顿吃肉,何况小塘村根本没有顿顿吃肉的条件,所以这个选择,是毋庸置疑的,只看有没有机会而已。
不过,黄桥当面邀请她去喝喜酒,巫洛阳当然也不会说扫兴的话,她点点头,说,“恭喜你。日子是哪天?到时候我们会去的。”
结婚的日子定得很近,主要是因为刚刚杀了年猪,正好拿出一部分肉来办酒席,那就不能拖太久了。
实际上村里决定在杀年猪之后办喜事的人为数不少,但像黄家这样,直到现在才传出风声的,确实是头一份。
黄桥见巫洛阳始终很冷淡,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说一点触动都没有,心情十分复杂。
他走这一趟,本来也并不是期望巫洛阳回头,又或者觉得还有别的选择,他只是想看看现在的巫洛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不知为何,真正看到了平静、安宁巫洛阳,他反而生出了一种无以言表的惶恐。
他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只是事到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
……
黄桥一走,屋子里的程怀燕就走出来了,“他怎么回事?”
“谁知道?”巫洛阳说。
程怀燕盯着她看,“真的不知道?”
巫洛阳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程怀燕立刻退了一步,“不知道就好。我就说,你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
巫洛阳微微挑眉,“你是想夸你自己吗?”
“那我总比他强多了。”程怀燕毫不退让,意有所指,“你说,是不是?”
巫洛阳“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程怀燕抬高声音。
“我知道你,难道还知道他吗?”巫洛阳瞪了她一眼,“要不我去试试?”
“我错了!”程怀燕败下阵来,干脆利落地认错,若无其事地走回去继续腌她的肉,一边试图转移话题,“大队长的孙女结婚,咱们去吃席的话,得随点礼。”
“你决定就行。”巫洛阳说。
程怀燕道,“别呀,你现在不也是咱们家的人吗,有劲一处使,有钱一处花。那怎么花。你当然也要给一点意见。”
“直接送钱吧。”巫洛阳想了想,道,“我们也不知道黄小兰喜欢什么,到时候她想要什么可以自己买。”
“行。”程怀燕应了一声,又说,“咱家的钱都放在三开柜锁着的那一边,钥匙在……”
巫洛阳连忙说,“小喜鹊还在呢。”
“小喜鹊也知道的。”程怀燕语气很无所谓地道,“其中有一笔是她的,以后她上学就做学费,不上学就留着做嫁妆。”
“……所以你平时都在跟小孩子说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