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还经常在晚饭后,坐在院子里或者火炉边,给程怀燕和小喜鹊讲那些奇妙异常、闻所未闻的故事。
壮丽的,恢弘的,缠绵的,忧伤的。
仿佛这世上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可是,巫洛阳一次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提起过她在上海的具体生活。
好像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没有亲朋,没有友伴,只有程怀燕。
在以前,程怀燕哪怕觉得有点怪异,也故意不去探究其中的内情。既是怕勾起巫洛阳的伤心事,也未尝不怀着一点卑劣的心思:如果巫洛阳的世界里只有她,那该多好。
可是,意识到自己卑劣的念头可能就是真相,程怀燕又开始心疼。
如果那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存在,那么巫洛阳不想回去,也就理所当然了。
想到这里,她搂着巫洛阳的胳膊稍稍用力了一些。
怀中的人轻轻动了一下,程怀燕连忙放松力道,小心地低头看去。
但巫洛阳已经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吗?”程怀燕在她皱眉的时候,伸手过去,替她挡住了有些热烈的日光,“再睡一会儿?”
“不了。”巫洛阳摇头,抓着她的手拿开,“已经醒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程怀燕。
对上她的视线,程怀燕微微一僵,下一瞬,就听巫洛阳到,“我们来谈谈。”
程怀燕莫名有些心虚气短,“谈什么?”
如果巫洛阳根本没打算走,那不跟她讨论高考的事,也就很正常了。而她自己,却根本没有想过主动开口问一句,因此产生了深深的误会,折磨了自己这么久。
巫洛阳要说的果然也是这个,“我没打算参加高考。”
“我刚刚已经想到了。”程怀燕侧过身,抱着她说,“但是,这样难得的机会,真的要放弃吗?”
“这对别人来说是机会,对我不是。”巫洛阳轻轻吸了一口气,“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事吧?”
程怀燕揽着她的手臂猛地一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没什么,其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巫洛阳轻声说,“既然我们在一起,也没必要瞒着你。总要让你知道这些,以后才不会多想。”
程怀燕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巫洛阳这才跟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的父母,是一对非常有人望的文人,在各自的领域有着十分卓越的贡献。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变故来临时,他们也首当其冲。
为了避免受辱,父母选择了自我了断,并将年幼的她远远送走,托付给了可以信任的人抚养。
幼年时的生活,很多巫洛阳都已经记不清了,倒是那时候被父亲抱着念过的诗,读过的故事,还有父母最初的言传身教,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中。
收养她的人家,自己条件也很艰苦,巫洛阳懂事,从来不争抢吃的,到长身体的时候,怎么看都单薄得令人担心。
更让人不安的是她的美貌。她像是一朵不合时宜的花,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却又无人能否认她的美丽。越是长大,盯着她的人就越多,有只是单纯追求的,也有想动歪心思的。
偏偏她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太高调,万一被查出来,大家一起遭殃。
最后,是巫洛阳自己主动提出可以下乡。
养父母家中本来也有指标,她愿意承担其中一个。
所以她就来了。
“我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她靠着程怀燕,轻声说,“这几年,已经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了。走的时候,我将父母留给我傍身的东西都留在了那里,算是回报他们几年的抚养。但是,我不回去,对彼此才是最好的。”
“你受苦了。”程怀燕低头亲吻她的额角,心中无限怜惜。
巫洛阳笑了起来,“我很幸运,一来就遇到了你。”
“是我很幸运。”程怀燕抱紧她。
“总之,我的情况,是不可能参加高考的。”巫洛阳说,“考上之后一定有很严格的政审。”
程怀燕心想,她心底或许也是有一点遗憾的,哪怕并不多。越是这样,她就越是不能提这个,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岂不是只能留在小塘村,跟我在一起了?”
她吻着巫洛阳的眼睛,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说,“这么想应该很自私吧?但是,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心里真高兴。要是你走了,一定会把我的心也带走,没有了心,我要怎么活呢?”
巫洛阳依偎着她,感受着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闭上眼睛说,“我不走,一辈子都赖着你。”
“应该是我赖着你。”
“嗯,我们互相赖着。”巫洛阳说着,已经慢慢调整好了心情,又笑着看向程怀燕,语带揶揄,“所以说,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看你,自己担心了那么长时间,不是白白吃苦吗?”
“我错了。”程怀燕老实地低下头,“以后再不这样了。”
“记住教训就好。”巫洛阳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早了,该起了。”
起床时她又看到了那一整套教材,昨晚被她好好地放在枕头边,呼吸时似乎还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