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清凉风、冷雨夜、无声蝉、半遮星,天机难道,欲诉难清。
过了凌源山脉,莫惊春前些日子面圣密谈的激动心情,逐渐冷却了下来。
时隔三十二年,莫惊春此番进京,本为专程汇报高句丽重修‘由于当年毋丘俭东征而被摧毁的丸都城’一事,请陛下定策。
可天子刘彦对于东境这个弹丸小国,似乎并不上心,他反借晚宴推杯换盏之机,不经意同莫惊春聊起了薄州大势。
不说不知道,这一说,吓了莫惊春一跳。
薄州作为东北第一州,作为拱卫中原的要地,看似坚如壁垒,其实早已内忧外患、暗流涌动,薄州东境和北境狭长的边境线上,可战之兵不足二十万,已经到了进不能战、退不能守的尴尬境地,他朝外患,若遇内贼,敌人寻觅战机长驱直入,薄州定全州休矣。
刘彦话中的内贼和外患,外患自不必说,当然是那日夜想着跨过长城攻略汉土的虎狼大秦。
至于这薄州的内贼嘛!
在薄州驻防有些年头儿莫惊春,自己心里倒是有几笔账:无非就是一直同大秦眉来眼去的祀丰周家、孙江孙氏和近几年来手脚不太干净的赤松郡郡守荀庾几人罢了。
今夜,莫惊春细想起来,若这三方势力约定时间,同时在薄州作乱,猝不及防之下,大秦六十日拿下薄州全境,并非危言耸听。
心有敬畏,行有所止。
想到这儿,莫惊春又想到了自己那枉死的爱将,白貉营校尉夏孑,他又狠狠勒了勒马缰,加快了速度。
看来,回去以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啊!
莫惊春单骑行官道,想起多年来一直独来独往,交友甚少,不自觉开口笑了笑,“听说‘曲州三杰’之一的夏晴自毁境界,开池引水,赤松郡前景一片光明。那我这太白军,是不是要帮上一帮,为赤松郡父老乡亲修一条大渠?”
按照莫惊春的打算,回到太白军后,除了完成天子交予的秘密旨意,自然要分兵一部分来为赤松百姓的千秋大业推助一把,赤松郡的粮足了,对太白军好,对薄州好,对自己,也好!
子规夜啼,凄风冷雨,就在莫惊春稳坐马上,兀自思索之时,官道两侧突然寒刀闪闪,莫惊春急忙停马观望。
两个呼吸的功夫,一名蒙面黑衣人提棍策马,从官道旁的小斜坡上下来,拦住了莫惊春的去路。
莫惊春微微眯眼,又粗略洞察了官道两侧的情况一番,心中暗想:呵呵,看来无心之中,钻进了人家的圈套了。
拦路的黑衣人短小精悍,体态沉稳,从蒙面黑巾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灼灼有光,锐利如鹰,无疑是个高手。
只见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对莫惊春道,“莫将军,雨夜路难行,不如休息片刻,小酌一杯,翌日上路,可好?”
莫惊春面色一冷,踏马缓缓前行,道,“素不相识,免聊!”
黑衣人似乎早料到此,立刻补充道,“我家主人说了,前路难行,要我等为莫将军保驾护航,一路慢走。”
莫惊春摸了摸马背,玩味地道,“兄台,你是在和我莫某人开玩笑么?我堂堂太白将军,还需要你们这等无名小卒来保驾护航?”
话音稍落,莫惊春稍一思考便知道,这是有人早已盯上了他,不想让他这么早回到太白军,或是不想让他回到太白军。
想到这里,莫惊春心中冷哼:能作此想之人,其心必异!
莫惊春艺高人胆大,面对眼前的黑衣人和官道两侧的暗藏杀机,他并未停马,仍轻策马缰,继续前行,不觉间,莫惊春隐在粗布棉袍里的刀,已经出鞘了半尺,心念所致,杀气凛凛,黑衣人不禁后退了半步。
莫惊春冷声答道,“为我保驾,你,也配?”
拦路的黑衣人强定心神,听闻莫惊春的嘲讽,他并未生气,但见莫惊春与自己愈来愈近,黑衣人重重吹了口气,黑色面巾鼓出又回,扛着莫惊春带来的凛冽杀气,沉声言道,“我家主人又说,若将军不愿我等护送,便把将军好好安葬在凌源山脉!免得将军露尸荒野,死后留不下全尸。”
莫惊春对拦路之人的不自量力嗤之以鼻,“就凭你等,想来杀我?你莫不是谁家失心疯的狗,跑出来乱吠了吧?”
黑衣人忽然冷笑道,“大人您说的对。不过,答对问题唯一的奖励,便是死亡。”
“大言不惭!”
唰唰唰!
以文入境却使刀的莫惊春,在黑衣人说话期间,便已刀花出匣,一柄普通的制式环首刀,在他手中如神兵利器,环首刀如一道雨夜乍起的闪电,所过之处,那名横刀拦路的黑衣人,顿时头身相离,刀速之快,让拦路的黑衣人人和头双双落地之后,方才喷出鲜血。
莫惊春收刀静立,岿然不动,见他稳坐马上,朗声道,“别藏了,出来吧!”
当此时,又一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钻出,从莫惊春身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