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一沉:“全速通过废墟,一刻不许多留!”
刚刚坐下的颖人得令,不得不爬起来,有几个动作特别慢。族长目光凌厉,往他们身上一瞥,正要说话,后方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有单骑飞奔而来,速度很快。
“是阿迅。”
“阿迅来了!”
颖人们虽然不知道阿迅前阵子离开赤谷去了哪里,但他毕竟是族长的亲儿子。他要是好言相阻,族长大概、应该、或许不至于也一刀斩了他吧?
阿迅紧赶慢赶,宝驹都跑到脱力,终于在颖人走过稞山废墟之前赶到,自己也是长舒一口气。
他终于抓到那一线转机。这一次,老天总算没跟他开玩笑。
族长看见这个儿子飞奔过来,脸色阴沉毫无喜色,甚至在阿迅下马后,就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父亲看他的眼神冰冷、语气陌生,这一巴掌也没有留手。
阿迅被打得一个踉跄,刚站起来,脸颊就肿了。
明知父亲已被罗生甲完全控制,他心头还是止不住一阵难过。
他已经知道,穿上罗生甲的人物表现各不相同,但心中的执念都会被放大,无一例外。父亲如此癫狂,说明他原本就中了魔瘴,才会在罗生甲加速下一念成魔。
但悲伤之后,是更加坚定。
“父亲,我错了,我不该离开!”他捂着脸道,“从现在起,我会坚定追随您的脚步!”
族长的眼神转为怀疑:“你先前干什么去了?”
阿迅现在与他说话,总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件冰冷的铠甲对话:“我去勘察了紫泥人的领地,为您收集情报!既然这仗非打不可,我们就要做周全的准备!”
族长有些意外:“哦?你收集到什么情报?”
阿迅满身大汗,不顾自己还在喘气,随手抓起树枝,在泥地上划圈:“您挑选的进攻时机特别好,眼下紫泥的农忙快要结束,粮仓充盈,农人还在地头干活,军队兵员大减。”
小地方的人力特别宝贵,多数紫泥人平时种地,农闲或者没饭吃才去当兵。非战争状态下供养一支大军,消耗太高,小国根本承受不起。
紫泥的长驻军队也才六千人,要打大仗才会临时征召。
“更妙的是,今年他们在六松镇建起新的公仓,十里八乡的粮食都缴存到这里来。”树枝在临时地图上移动,“我们下山可以直扑六松镇,只要打下这几个公仓,我们后头就有粮了,可以在紫泥站稳脚跟,步步紧迫——六松镇距离几个重镇也不远啊,到时我们分兵两路,发动奇袭,很容易就能攻下。到时候有粮有镇,打下紫泥人的老巢也不难了。”
他讲得有理有据,族长的脸色大为缓和,甚至嘴角微抬。
“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其他颖人却十分失望。
他们本指望阿迅能好好劝父亲回心转意,哪知他们同流合污去了。
嘁,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阿迅就当没瞧见他们的眼神,扑通一声对着族长跪了下来:“从前是我任性,辜负了父亲的苦心。”
别人听到这个动静,都担心他的膝盖。
平时他来这么一出,族长多半会下意识扶起他。
然而没有。
族长非但没有伸手,还下意识后退一步:“行了,起来吧。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让紫泥人见识我们父子的厉害!”
除了先前的一巴掌是情不自禁,父亲并不想触碰到他,为什么?
是防着他么?阿迅心里已有猜测。
父子汇合,颖人继续朝紫泥进发。
稞山草木幽深,常见挂藤的石雕、刻字的摩崖,都埋在一片荒败之中。阿迅也想过,闪金帝国曾经有多辉煌,才能建起这么奢华的宫殿?但为什么最后又覆灭了呢,果真只是因为一件罗生甲?
父子俩并肩而行,从他这角度看去,父亲在短短月余就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眼里浮着血丝,颊上却有不正常的晕红。
那件邪甲到底怎么侵蚀父亲,让他这样亢奋?阿迅从前来过稞山废墟两次,知道队伍快走到宝库附近了,于是轻声唤道:“阿爹。”
族长埋头赶路,嗯了一声。
“您的孙子再有几个月就要出世,您给他想好名字了么?”
他突然抛出一个话题,跟战争毫不相关,族长不由得一怔,满脑子的狂热好战突然中断,一个崭新的名字跃入脑海。
孙子?
是了,儿媳妇已经怀胎五月,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这将是他的长孙,说不定也会是颖人几十年后的新首领。
这是全新的生命,也是他血脉的延续。
“啊……”族长犹豫地摇了摇头,“还没有,太早了吧?”
他一犹豫,阿迅心中就是一喜。父亲的踯躅才是人性的表现,说明他这方面还没有被邪甲垄断。
“您可以先替他取个小名,您是我和小洛最尊敬也最亲近的人。”阿迅希望唤醒父亲心中的人性。
无论如何,祖父对孙子的疼爱乃是天性。
他又加了一把火:“我听族老说,兄长和我出生前,您早早就想好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