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粮账上就能看出,他接手夏州以后的工作不会轻松了。 支援前线一定是夏州不能拒绝的任务。前线危急,贺淳华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马、粮给凑上去。 “朱老太爷来信说,总管大人初到夏州,接下来要筹集兵马?” “对,而且要快。”贺淳华从黑水城带过来的家底只有三百人,路上又收编了吴绍仪部,这才有了六百手下。 这点儿人手哪够打仗的,他到了夏州立刻就要招兵买马。 大鸢立国之初,地方长官没有募兵的权力,都由中央统一调派;时至今日,王廷时常自顾不暇,各地起义屡见不鲜,也就默许地方大员私募兵马、自筹粮饷。 在千松郡,贺淳华从单枪匹马到拉拔起一支完整建制的队伍,这一套已经纯熟,到夏州后正是要一展所长。 “那么贺总管需要知道敦裕连同周边七县有四大家族,关系互相交织、盘根错结。他们基本把持了首府的命脉,其他门户都唯他们马首是瞻。其中李、舒两家从大鸢开国八年就在这里扎根,甚至拥有自己的私军。前两任夏州总管,都跟他们打好关系。”钱管事的态度很诚恳,“没有他们的支持,您很难在夏州办事。” 贺淳华挑了挑眉:“铁打的四家族,流水的夏州总管?” 钱管事不好接话,自去开门拿了几本厚厚的簿子进来:“这是您要的敦裕及四家族资料,人口、家底、人脉网络,小人尽量收集但不一定全面。有些暗地里的勾当,小人也没法知晓。” “好,你先告诉我,现在谁在敦裕替我掌着夏州兵事?” “兵曹从事,彭居安。”钱管事记性很好,“他管着一千六七百兵马哩。” “他住在哪?” “青洋乡,离敦裕只有十里左右。” 贺淳华点点头又问:“我进入夏州的消息,传过去了吗?” “大家都知道新任总管要来,但具体何时抵达敦裕就不清楚了。”钱管事实话实说,“但您在这里盘桓了两天,我想消息已经不迳而走。汝县也有四家族的产业和人手。” “说的是,我这两天都去过汝县县衙。”贺淳华呼出一口气,“多谢。你办事很靠谱,我会请朱老特别嘉奖。” 钱管事脸上一喜,旋即又道:“另外夏州最近不仅有百姓逃荒,豪绅也往南熘了。不同的是,有些百姓愿意向北逃入浔州,而富人只能南退。四大家族的谢、詹两家,最近也在变卖家产,遣散仆从。据他们家的下人说,主人家已经准备后撤。” 莫折敬轩摇头:“他们带头要走,人心恐怕更加浮动。” “谁说不是呢?总管大人临危受命,太不容易,小人祝您好运。”钱管事对贺淳华行了一礼,退下了。 贺灵川伸了个懒腰,指着簿子道:“老爹,看书不是我的强项。” “你不用看。”贺淳华对所有人道,“敦裕的情况基本如钱管事所言,与我收集到的情报出入很小。千里之行终要结束,现在我们来商量进入敦裕后的应对之策。” 结果这个歇厅一关就是个把时辰。 老莫进来加了一次炭,送了一次饭,还添了一回油灯。 会议结束,贺淳华精神奕奕对手下道:“如无意外,就按这些执行。” 众人郑重应“是”,而后离开。 …… 等包括贺家兄弟在内的闲杂人等都走光以后,管家老莫居然又把钱管事带了进来。 场内就这三人。 钱管事方才坐在后面打了一会盹,缓解路上的疲劳,就见老莫递过一锭十两大银,贺总管温声道:“差事不好办,辛苦你了。” “哪敢当!”话虽如此,钱管事还是把大银收起。 “我再确认一下,敦裕李家的话事人,仍然是李兆?”贺淳华皱眉,“他是李尚书的二叔?” “对,亲二叔。”钱管事道,“您要是能打通他这个关节,李家就不成问题。” “恐怕他才是最大的问题。”贺淳华想了想,“我要是没记错,他都快七十了吧?” “前几日刚刚过完七十大寿。”钱管事笑道,“本地人都说,李兆李老太爷才是敦裕真正的一把手。李家的生意虽然也放开让小辈去做,但遇上大事还得找李老太爷。” 他一竖拇指:“在敦裕,就算天大的麻烦,德高望重的李老太爷出面,无有不成。” “厉害。”贺淳华澹澹道,“天大的麻烦,包括粮仓着火么?” “我听说这件事后,李老太爷发了好大的火。最后粮官和官府顶罪的两个倒霉蛋都被送去都城,听说已经受审,秋后待斩。” “敢把人送过去,就是笃定他们不敢开口。”贺淳华点头,“是了,国都还有李尚书。真希望他们面对年赞礼的军队时,也有这种本事。” 钱管事哎了一声:“打仗的事,他们不行。” “也即是说,李兆是整个李家的主心骨、定海针。” “正是。” 贺淳华笑了:“老太爷的身体怎样?” “硬朗,眼不花、背不驼,他一直小心保养。”钱管事苦笑,“我看他会活得比我久。” “好,那我要你再去办两件事。”贺淳华竖起一根手指,“首先,你打听打听李老太爷干没干过亏心事,即是让他寝食难安、终生难忘的过往。” “寝食难安、终生难忘?”钱管事努力回忆,“嘶——好像还真有!” 贺淳华提醒他:“人老成精,他干过的缺德事儿应该不少,但多半不会放在心上。” 虱子多了不咬,坏事干多了未必会在乎。 “头一件事,我是听敦裕的老人说的。李老太爷四十多岁时,三儿子一定要娶个平民为妻。不知怎么地,李兆居然和自己未过门的三儿媳妇搞上了,还弄大了人家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