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不过烟娘子不必介怀,到底是大人如今尚未婚配,不愿有子嗣流落……”
她一句话还未收尾,一只纤长柔荑已伸了来,持起玉碗,将苦味汤药一饮而尽。
瞪着空空的药碗,管事有些懵。
她不是痴恋大人无法自拔么?若是当真爱慕,被心上之人送避子汤药,不应当是这个反应吧……
“无事的话,我先去歇下了。”烟年打了个哈欠:“管事请回吧。”
管事满腹疑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烟年从缝隙中看她走远,方回身打水,漱去满嘴苦味,从漆木小罐中取了盐巴洁牙。
她凝眉思忖。
叶叙川又不是第一回受用她,何故这回给汤药,上回没给呢?
看来,在一月前的叶叙川眼里,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目的不明的可疑之人,他随时准备杀了她。
若不是她这一月来行事滴水不漏,她大约早已身首异处了。
无情无欲,阴狠毒辣。
温柔和善的表象下,叶叙川就是凭借着这些可怕的品质,一路厮杀至权力的山巅。
烟年心中摇头:幸好自己的深情全是逢场作戏,若是她当真爱他至深,却被这样对待,怕不是要气得短命而亡。
她品咂口中残留的一丝苦味,静静凝视镜中娇美冶艳的容颜,笑生双靥。
好一张漂亮的画皮,笑容是假的,温柔是假的,深情更是假的,只有对叶叙川的轻蔑是真的。
手握重权又如何?为了高枕无忧,他已抛却了信任、真诚、怜悯,这些生而为人最宝贵的情感,只留一副冰冷猜忌的铁石心肠。
以毫无温情的眼光俯瞰众生,难怪他言行举止间透着淡淡的厌憎之意。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可恨到有些可怜。
天底下除了自己这个敬业的细作,还有谁愿意骗他,又有谁有能耐骗过他呢?
他们两人真是天生一对,骗子配狗,恶人自有恶人磨。
*
婢女们俱挨了打,各自下去休养,烟年难得清净,坐在窗边翻看书册。
鹦鹉叫唤一声,窗外晃荡过一道人影。
烟年眯眼一看:蒺藜带了个灰白头套,化妆成个老婆子,边扫地,边对她猛力挤眼。
烟年:……
她敲敲桌台。
“你进来,替我把鹦哥儿的笼子擦洗了。”
蒺藜应了一声,赶紧迈着小碎步进屋。
“烟姐!你不知道你无声无息潜伏一个月,我们有多想你!”他难掩激动。
烟年无动于衷:“是想我的银子吧。”
“怎么进来的?”她问道:“这般浑水摸鱼,也不怕被瞧出来。”
蒺藜奇道:“烟姐你不知道么?墙头的暗探都已撤走了,只留了两人,远不如之前看守严密了。”
烟年一愣:“只留了两人?”
“是呀,”蒺藜急于邀功,得意洋洋道:“老周不是在巷口卖煎饼么?我让他略使小技,在那两个暗探的饼子中下了点不干净的东西,眼下两人全去找茅房了,以我的身手,如入无人之境呀。”
烟年半晌才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蒺藜,你变缺德了,也变强了。”
*
蒺藜匆匆替她洗了鸟笼子,顺便告知近日府外动向。
据他说,今早叶叙川召见了皇城司的头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方才就在烟年补觉时,皇城司带人去查了红袖楼。
烟年眉心猛地一跳。
蒺藜连忙补充:“烟姐你别担心,指挥使派人过去瞧了眼,说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不让她们再将你当招牌了。”
“招牌?”烟年疑惑。
“是啊,”蒺藜感叹:“你那鸨母真是个赚银子的鬼才,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开办攀高枝小私塾,这几天不少风尘女子前去报名呢,都想学你的手段,努把力,赖个冤大头,解决后半生。”
烟年:……
“算了吧,他这么凶神恶煞地闹一遭,以后楼子里的姐妹,谁还敢与我多说话?”烟年嗤笑道:“自己做了天煞孤星,便看不得别人有朋友,这算什么毛病?”
蒺藜道:“烟姐别生气,你还有我。”
烟年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