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睿原本不是赵睿，起码追着高启盛打的那个赵睿不是他。他原本是个高启盛他们口中的条子，也是人民口中的卧底。

他在高启盛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就是带着任务去的。那时候，他有另一个名字，他叫吴小明。组织上给他的覆历，是一个混迹在街头网吧的小混子。

那个叫吴小明的混子确有其人，但不是他。他是缉毒警吴晓，是和高启盛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是高启盛选择“吾命换吾兄”时候也要给他留好后路的小六。

高启盛是个疯子，一个从瓤子到皮子都疯狂的人。从他身份正确的角度来说，他和高启盛应该势不两立、应该你死我活、应该惩恶扬善。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在高启盛伏诛那刻，他的心都空了。他也曾经想过，忍辱负重那么久，他为的是正义，为得是惩恶扬善。他有好多原因可以选择这么做，但是他的心底，却觉着高启盛可怜。他替他感到可悲，也替自己感到可悲。

他被命运裹抉着往前走，被温饱逼着从来没有过尊严。他最开始，也曾告诉过自己，没有什么人能撼动法律，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经历都不应该做违法乱纪的事儿。

在高启盛伏诛以后，他依旧这样认为，法律的威严不容任何人侵犯。能有如今的长治久安，能有安定的生活，是无数他的同事们什出了生命和扰血重定的安稳。

但如有来生，他却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希望他能做个好人。希望他能感受到被爱，能够学会去爱人。人和兽的最基本区别就是人有心，有人有恒心，有人有仁心。

高启盛看似癫狂，他不管不顾，但他却活得很空洞。有一次，高启盛喝醉了，趴在他身上抱着他哭，说的话他现在都记着。

深度醉酒的时候，是高启盛最可爱的时候。他就像一只长着尾巴的大狗，声音朦胧。那个时候他说的话，他一直记着。

他说，

“小六，你知道吗?只有在追求刺激的时候，我才觉着我是活着的，只有看着别人在我面前求告，在我面前像我曾经那样低下的时候。我才觉着自己站起来了。"

他还说，

“小六，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过这种日子的。如果有的选，谁不想这过安生日子，谁不愿意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呢?”

他又说，

“小六，我没选择了。我走的这条路没有终点，只有死亡。可你还是干干净净的，你的手是干净的，哥送你走。你带着哥没完成的遗憾，去过千干净净的日子。”

说到这里，高启盛来了兴致，他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描绘了起来。

“你可以去一个有海的地方，买一座海景房。每天听着浪声入睡，又被浪声

叫醒。然后再养只小狗，养个什么好呢?”

“养个小金毛，金毛这个大家伙，平时能陪着你。也能保护你，但是这种大狗不好打理，精力旺盛还得你溜达他。”

“养只小狗儿吧，但是那小东西也闹腾。那王二麻子家那个小狗儿，小小一团，每次我路过，骂的嘴还挺脏。”

一支烟，高启盛第一次觉着吸得这么快，走神儿走的险些把自己的手指烫了。把烟头摁进烟灰缸，他又从没几根烟的烟盒里再抽出来一根，点上，再抽。一支烟完了，再点，再抽。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扔着一地烟头，还有俩烟盒儿。高启盛才又嗓音沙哑的突然开口道，

“小六，养只鹦鹉吧!那种大鸟，不需要你太打理，还能陪你说说话。那鸟儿，还省心。”

侧身看了看吴小明，高启盛太发觉他已经睡着了。也好，累了，就睡一会儿。

对于危机，高启盛一向都有自己的直觉。他预感，他手里的生意，应该被盯上了。他想脱身，不难。但他累了，不想逃了。

吃喝嫖赌抽，当人或是做狗。该体会的，不该体会的，他都体会过了。再也没有什么向往的了，人这辈子该体验的快乐他也体会过了，他累了，他早就累了。

但小六没安置，大哥他放不下，小兰还没结婚生孩子。安欣也是倔，死咬着不放，真是个固执的小警察。小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眼光，怎么看上那么个轴货!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不好嘛?非要去维护那些所谓的狗屁正义，把自己当成天理代言人了。可是，真有天理吗?

真要有天理，那为什么一堆人欺负他们丧父丧母的这群孤儿的时候，天理不睁眼看看?为什么小龙小虎一群人把他哥打个半死的时候，天理不睁眼看看?

他们命都快没了，只能选择走上一条绝路，与天争命。胜天半子，那就是高官厚禄:技输一筹，那就是死无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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