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嘉仓内。
豆卢钦望正与东宫官员一起工作。
他的内职是内卫阁领,外职则是太子右庶子,正四品下,统典书坊,掌侍从、献纳、启奏之用。
这是一个位高权轻的职位,与内卫阁领所能拥有的权力完全不能比,但由于豆卢钦望在内卫不得人心,威望日减,不得不舔着脸加入东宫序列中,此时走来走去,高声呼喝,仓内到处留下他视察的身影。
相比起来,东宫其他官员旳存在感要低微很多,都在埋头干活,太子洗马王仁表拿着历年的仓单,亲自督促户部吏员核实储备:“这个粮窖缺少的份额还没有查清?”
户部吏员支支吾吾,王仁表深深凝视此人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记录下来。
豆卢钦望倒也不是完全作秀,还在默默观察,琢磨着自己一旦当上刑部侍郎,要大刀阔斧的惩办贪官污吏,趁机增加自身权威。
而户部油水丰厚,无疑是可以开刀的对象,他好似不经意的凑过去:“王洗马,仓储缺额大吗?”
王仁表回答:“目前统计各粮窖,共计有五十五万石左右的缺额。”
这个缺额不小了,豆卢钦望精神一振:“此等贪腐,必须严惩!”
王仁表点头:“如今漕运顺畅,江淮之地的米粮源源不断的供入东都,保证府库充盈的同时,确实要抓一抓贪腐。”
豆卢钦望知道这位是太子心腹,一向忠心耿耿,赶忙道:“若我能掌刑部之责,定执肃正宪,明刑典章,绝不让触我大唐律法的贼人逍遥法外。”
这话说得很露骨,王仁表并没有应声。
豆卢钦望转了转眼珠,看着仓库内充盈了许多的粮米,又故意露出担忧之色:“以往入库都是冬季,如今春季入仓,粮食保管上面会否出问题?”
王仁表这才道:“请豆卢阁领放心,请看这些窖壁,都是挖好后先要用火烘干,把草木灰摊在窖底,上铺木板,木板之上再铺席子,席上垫粮食后,再铺席子。。”
“这种两层席子夹一层糠,再封土完工的法子,粮窖就能隔湿保温,不易腐烂,粮食可以存放十年都不变质……”
王仁表显然是深入了解,并没有丝毫吹嘘,含嘉仓在历史上,就是唐朝的“天下第一粮仓”。
李隆基天宝年间,全国大型粮仓的储粮总数为一千两百多万石,光含嘉仓一个仓库内,就存有接近六百万石的粮食,一个仓占了天下的将近一半。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这个粮仓的优势已经体现出来,只是人员管理方面还欠缺不少。
王仁表指着封土上的小树道:“这种小树也是监测手段,如果里面的粮食发热、发芽,小树就会枯黄,马上就要起开封土。”
“可我们之前发现,含嘉仓官员懈怠,居然任由粮食烂掉,那些人已经全部查办,决不轻饶……”
豆卢钦望连连点头:“正该这样,如此管制,关内灾情很快就能平复,手里有粮,百姓心中才能安定,殿下紧抓民生根本,真是治国有道啊!”
他看着王仁表专注的神情,想到自己依附武后时,所做的事情都是权力斗争,此时见东宫上下所为,也不禁暗暗感慨:“上行下效,太子和武后确实不同……”
他倒也不是完全不干实事的人,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迷失于权力纷争中,目睹这一幕,倒是发自真心的想道:“等我当上刑部侍郎,也要做多一些实事!”
正在这时,快马从外面奔来,消息传来,很快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王仁表听到消息后,脸色也变了:“堂堂户部侍郎,竟窝藏贼子?”
豆卢钦望原本已经走到一边,闻言一怔,赶忙问道:“是哪一位户部侍郎?”
王仁表奇道:“高侍郎身体不佳,并未跟来东都,自然是杨侍郎出了事。”
豆卢钦望快步走了过来,他今日一直在含嘉仓内,根本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心头大为焦急:“杨侍郎正直赤诚,岂会窝藏贼人,是不是遭了陷害?”
王仁表摇摇头:“我也不愿相信,但两个贼人是内卫李机宜从他府上抓到的,其中一位还扮成内宅婢女,又有下仆证言,杨侍郎早知他们的存在,特意做出安排,已是证据确凿,不容质疑……”
听到李元芳的名字,豆卢钦望神情就僵了僵,再细细问了问,心头更是沉下,喃喃低语:“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话音落下,他发现王仁表看了过来,赶忙撇清自己:“王洗马莫要误会,我与杨太初是幼时好友,只是多时不联系,没想到此人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唉……”
“豆卢阁领节哀!”
王仁表安慰了一句,然后就不再关心这件事,又去干活。
不过这节哀两字,深深刺痛了豆卢钦望的心,再也没了作秀的精神,快步离开。
杨执柔可是助他登上刑部侍郎之位的最大盟友,如今都节哀了,他的前途岂不是也要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