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人很多, 祝翾还是第一回坐朝廷的客船,船上坐着的都是来往的旅人或者外出做买卖的小商人,大多数都是男人, 也有女人坐船的, 她们身边也基本跟着一个男人陪着。
整个船舱单独坐船的女人不多,特别年轻的只有祝翾和何荔君, 她与何荔君介于孩子与女子之间的年纪, 又没有一个大人跟着, 在船舱里很显眼。
一上船的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感觉全船舱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经过女学几年的教育, 她们的脸都透露着经受过体面生活的气息。
女学生在这个时代还是新鲜的人物,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几个这样能够独立地出这样远的门,所以等船上其他人发现两个小姑娘身边没有陪任何大人的时候,都在好奇地用目光扫射她们。
何荔君顿时有些害怕,祝翾心里顿时也有些发怵, 出远门落单的女子与孩童在危险时刻都是最先倒霉的存在, 这不用别人教她,何况她与何荔君既是女子还是孩童, 是明晃晃的软柿子。
好在这是朝廷发的客船,船上有专门巡逻的卫兵和官吏, 坐船期间任何人出了问题他们都要担责任的,这也是祝翾宁愿花高价钱上这艘船的原因。
她知道她年纪尚小, 还不足以靠自己去抵抗出远门的一些风险, 尤其是女子单独出远门还是稀缺的事情。
祝翾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露出好欺负的神情,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软柿子的境地里, 于是她摆出自在的神情,拉着何荔君坐了下来。
她已经跟着虞丽娘练了那么久,很会打架了,也不可能真的被欺负了。
两个女孩坐下,祝翾与何荔君约定晚上轮流睡觉轮流看行李,等到了扬州就好了。
等到了扬州,何荔君的父亲会安排人来接她们直接去宁海县。
何荔君的父亲已经不是道会司了,他已经升了官,做了从八品的主簿,这也是托他那个县尉亲家的福。
何苹君的那个公爹虽然只是个一县的县尉,可是人家家族里还有别的人啊,他们家族里最大的官是京官,也有个三四品。
县尉还有一个厉害的姨母,姨母嫁的人在乱世发迹了,如今是南直隶的一个能管官员人事调迁的官,县尉的那个姨丈没办法让他升迁,但是让他在宁海县老家长长久久做个县尉是不愁的。
何荔君的父亲何老爷本来年年做官都是不上不下的,年年都是道会司这种没有油水的职位,难上去得很。
可自从何老爷有了这么一个县尉亲家,一下子升了两阶成了主簿了,一县主簿好歹也是个官,权力在一县之内是很大的,巴结的人也多了不少,何老爷现在都有排面直接派人去扬州接女儿了。
祝翾坐在靠近外面甲板的位置上,能隔着过道看到外面的水雾漫漫,上次她坐船还是离开家呢,那时候她前程未定怀着惴惴不安却又坚定的心去往她的远方想要留下,隔了几年,她都这么大了,没想到又要回去了。
等船越开越远,四周全是水的时候,祝翾的内心就很平静了,她抱着自己的行李默默地重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因为是在水上,四周一切都有轻微的颤动感,船票包括了船上的几顿饭,何荔君因为这种轻微的颤动头有些发晕,到了饭送过来的时候她完全没有胃口,她一路上都在想心事。
祝翾其实也没有胃口,船上的饭就是硬梆梆的两个馒头配上一道带着腥味的鱼汤罢了。
送到祝翾这的时候,汤都不够烫了,上面都凝结出一层白色的油花来,祝翾看了也不是很想吃,但是她知道不吃就是浪费粮食,旅途上不吃东西也没有力气,于是还是忍着吃干净了。
她看见何荔君吃东西心不在焉的,吃了一点馒头就不愿意动弹了,祝翾就劝她:“荔君,你还是吃饭吧,不吃饭没有力气的。”
何荔君声音很虚弱地说:“我完全没有胃口,甚至有点想吐,我觉得我有点晕船。”
“那也要吃饭啊,不吃东西怎么行呢?”祝翾很真诚地说,不吃饭无精打采的怎么赶路呢?
何荔君就忍着吃了一些,然而过了一会她就去甲板上去吐了……
晕船的不止何荔君一个,还有别的人,好在祝翾带了一盒酸溜溜的李干,就塞了几个给何荔君吃,何荔君吃了就觉得好受多了。
坐在祝翾对面的老奶奶就问祝翾:“女娃儿,能给我一片酸杏干吗?”
说着她指了指怀里虚弱的孙子,陪着他们的还有一个病恹恹的女人,一直坐在旁边不愿意说话,这祖孙三代在船上也是比较罕见的组合。
祝翾就递过去一片酸杏干给她,老奶奶接过了,喂给了孙子吃了一口,孙子就说:“外大母,酸。”
“酸才好哩,酸你就不想吐了。”老奶奶说,然后她又撕了半片杏干给那个病恹恹的女人,女人沉默地坐着,只是呼吸,不愿意有任何反应,她好像还沉浸在某种悲伤里。
老奶奶就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样也不是办法。”
祝翾好奇地看着他们,等船行久了,祝翾才从老奶奶露出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们的故事。
病恹恹的女人是老奶奶的女儿,远嫁出去了,但是丈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