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娅睁开双眼,眼前已经不是幽暗的地下水宫。 纷乱的光线、穹顶上恐怖的火焰、面容狰狞的伊塞克长老这些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坐在屋檐上方,夕阳在天空中慢慢流动,带着腥臭味的海风吹起下方五彩斑斓的帐篷和装饰彩条。 银雾市还在如往常那样运转。人们甚至不知道在近百米的地下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聊而枯燥地交谈、谩骂、讨价还价。 晚霞映照在每个人的面孔之上,世事如常,仿佛刚刚的恶战从未发生过。 “有人这样告诉过我从上方俯瞰这座城市的时候,它会变得安静又美丽。”艾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嗯,确实要漂亮得多。”她双臂环膝,把脸颊贴在膝盖上。 二人一时无言,任凭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拉得斜长。最终还是艾德先打破了沉寂 “你其实不必一直停在原地,你知道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意有所指地朝天台的门楼里侧目望去。德雷克就靠在门后面,默默监听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也许伊塞克说的是对的。” 蒂娅从额前发丝的缝隙中小心翼翼地窥视着斜阳 “对于人类来说,我永远贴着精灵的标签;而对于精灵们来说,我又太像个人类。究竟哪里才属于我呢” 艾德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凝望着下面的人群,想要张开的嘴巴又轻轻闭合。 最后,他只能懊恼地垂下脑袋 “恐怕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他当然可以替她做个决定,这没什么困难的。但蒂娅可能会为此抱憾终生,在余生中悔恨没有做出另外一种选择。 “如果有得选,我不想离开这座城市。”漫天的晚霞在她眼睛里显而复隐,“它留下了太多的记忆那栋老房子、老藤椅、腌橄榄罐头、怀科洛先生、我们的家还有你,艾德,你是这一切的容器。” 路德维克怀科洛关于养父的事情,艾德知之甚少。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和蒂娅聊一聊这件事 “我记不清楚了,蒂娅,我们的养父路德维克怀科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该怎么说呢剑眉、鹰钩鼻、脸颊瘦削,还有一副蓄着白胡茬的薄嘴唇。” 蒂娅眉眼低垂,时不时在暮色中发出轻微的反光 “印象里他看上去总是一副又老又疲倦的样子,很少生气或大笑,也不太喜欢说话,但是说话时的顿挫感很明显。” “他最常见的样子就是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嘴里含着一颗腌橄榄。每次我都担心他会不会死掉了,但是最终他总能重新睁开眼睛。” 腌橄榄不知为何,光是听到这个词,艾德就能回想起那股又酸又苦又咸涩的味道。 “还有一点就是,他完全不懂怎么照顾孩子。你能想象吗整整三年,我们俩一直在穿同一个衣柜里的衣服。” 蒂娅突然笑了起来,黄昏的风儿从她的脸颊吹过,在远处摇落了一阵花雨 “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拉着他去了裁缝铺,然后我才有了第一件小连衣裙,以及第一个衣柜。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九岁了,天呐”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依旧不太习惯留长头发的感觉。”她的语调渐渐放缓,“你还能想起那件连衣裙的颜色吗,艾德” 火焰一样的深红色又或是日落般的明黄黛青苔绿他什么记不得了,只能尴尬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回老房子看看呢,艾德说不定能够对你恢复记忆起到帮助。你手里应该有钥匙才对啊”蒂娅提议道。 “钥匙” 艾德回忆起地铁大屠杀事件发生时的记忆无论是在那个梦境中还是醒来以后,他在身上都没有发现过钥匙。从维修铺拿回的行李中同样没有。 如果我真的有老房子的钥匙,它究竟去哪了 是被我找地方藏了起来忘掉了,还是有人拿走了它 “没关系,你可以用我的。” 蒂娅察觉到了艾德的异样,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钥匙。温润的表面上还有擦过油的痕迹,很难想象会有人专门保养一把老钥匙 “回去看看吧,毕竟那里曾经是我们的家。” 他伸手接过钥匙,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好,我会抽空回去看看的。” 时间在天幕中汹涌地流逝,仓皇西顾的太阳已然坠入尽头,只剩下泛着幽蓝的香槟色薄暮,痛苦地提醒着艾德分别的时候到了。 “可以留给我一样东西做纪念吗想你的时候我可以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