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门被他踹开的瞬间,他看到了院子里随意堆积晾晒成一片的烟叶,乱七八糟的工具,到处都是尘埃飞扬,黄土的色彩好像覆盖了一切。 可唯独没有看到有什么敌人。 只看到一个枯瘦的女人努力地将两个女孩子藏在自己的身后,瞪大了眼睛,呆滞地看着槐诗。 眼神恐惧。 “不、不好意思……”他吞了口吐沫,“走错了。” 他正想要转身,却被身旁的队友一脚踢开,紧接着,他听见自动步枪的轰鸣,一连串的巨响,还有隐约的惨叫。 还有血喷出来的声音。 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回头。 远处好像有人呼喊着什么,有什么东西破空飞来,紧接着再是一声巨响。 到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一片死寂。 只有双耳里嗡嗡作响的尖锐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发RPG,把所有的东西都炸成了一片废墟。 槐诗下意识趴在地上,匍匐向前,有人把他拉起来,对着他的耳朵大吼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是随着那几个队长的指挥向着前方胡乱地扣动着扳机。 弹夹打空了都没有反应过来。 然后看到了尸体,尸体,尸体,尸体,尸体…… 女人、小孩儿、老人,还有小孩儿,或高或矮,或肥胖或瘦小……或者完整,或者支离破碎。 整个过程太快了,快到他没有反应过来。 他甚至没有找到教官说得敌人在哪里,战斗似乎就已经结束了,紧接着,他就被愤怒的队友拖到了广场上,拳打脚踢。 剧烈的眩晕和恍惚之中,教官走上前来,那个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人低头看着他,许久,向着身后招了招手。 有人拖着两个还在挣扎的敌人走上前来。 紧接着,槐诗被教官从地上扶起,温和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教官将自己的配枪放进他的手里,指着地上那几个尖叫的小孩儿说了一句什么。 槐诗没有听清楚,茫然地看着四周,看到那些队友们一个个冷酷的面孔。 看到了乱七八糟的尸体被扯到了广场上,堆积成了山。 那些血留在一处,就汇成了河。 教官说了句什么,他还是没听清楚,于是,那些队友们的枪口缓缓抬起,对准了他,他愣住了。 教官最后再次对他说了话。 这一次槐诗终于听清楚了,他说得是:“开枪。” 下意识地,槐诗向着敌人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很快,弹夹就打空了,地上的两个敌人变成了一团烂肉,再也不动弹了,只有血泡从子弹的创口中不断地冒出来,将昏黄的大地浸成了漆黑。 到最后的那一瞬,槐诗终于看见了自己的脸,从尸体之上。 从那两个小女孩儿无神的眼瞳之中。 . 槐诗从房间里睁开眼睛。 槐诗开始剧烈地痉挛,槐诗向着乌鸦怒吼着什么,然后槐诗开始呕吐。 弯下腰,趴在地上,吐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首先感到的是恐惧,然后是痛苦,紧接着是后悔,到最后只剩下了愤怒和厌恶,对自己的深切愤怒与厌恶。 他竟然开枪了。 对两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女孩儿…… “他妈的……” 他疲惫地捂住了脸,忍不住想哭:“他妈的……” 就算是烧死红手套的时候,他都没有过任何一丝的触动。可偏偏在这虚无的记录之中他却感觉到了对死亡如此深重的恐惧,和对杀人这一行径无比深切的抵触。 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只有在战争里失去儿子的老人,失去丈夫的女人,还有失去父亲的小孩子…… 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屠杀而已。 自己竟然开枪了。 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记录,就算是被杀死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竟然开枪了……对着两个根本算不上是敌人的小孩子。 因为恐惧,害怕,茫然,或者……软弱。 红手套那个家伙究竟曾经做过什么! 而自己又做了什么? “看来是我太急功近利,实战课程选择的不太恰当啊。”乌鸦怜悯地看着他:“这是我的错,并不是你的问题,今晚就先休息吧,明天我会调整新的……” “不,稍微给我几分钟——” 槐诗打断了她的话,“几分钟就好。” 寂静到来。 很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起身去了一趟盥洗室,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口水,回到了大厅里。 他平静地说,“再来一遍。” “你确定?”乌鸦狐疑地问。 “再来。” 槐诗重复,“再来。” 良久,乌鸦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 她说,“好。” 事象分枝点落,黑暗袭来。 槐诗睁开了眼睛,闻到了干涸的尘土味,有焦热的风从窗外吹来。教官在副驾驶上发布命令: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槐诗点头,说:“好。” 然后他抬起了枪口,对准驾驶席,扣动了扳机。 轰鸣声中,枪口喷出了火花。 司机死了,一团烂酱糊在了破碎的车窗,汽车猛然扭转,翻滚。 槐诗感觉身旁风声袭来,在剧烈的翻滚中,好像有一群人扑上来,很快,就被队友压制在了地上。 后车厢的门打开了。 面无表情地教官走进来,低头看着他。 “不合格。” 他说,扣动扳机。 嘭! 槐诗的脑袋炸了。 他睁开眼睛,剧烈喘息,汗出如浆。 很快,他端起桌子上的温水,一饮而尽:“再来!” “好。”乌鸦点头,黑暗再次袭来。 “杀掉,全部,一个不留。” 他听见了教官的声音,顿时笑了,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轻巧地从右边队友的脖子上划过,断裂的脖颈中喷出鲜血,将飞舞在空中的尘埃染成了赤红。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