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灾疫年鉴11 十日谈(2 / 2)

扎根在人身上的邪恶病菌,就是世上最凶残最无可抵抗、也最最微小的武器。

他指挥士兵用投石机将病死的尸体扔进城墙里,仅仅几日过后,城堡不攻自破。

这个故事中含有浓郁的异教色彩,但人们也顾不得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了,纷纷拍案叫绝。瘟疫可不正是比足智多谋的将军还要狡诈,连最坚固的城墙也无法阻挡么!参加聚会的人们佩服地向讲述者致敬,接着是下一个人。在一位预备欢宴使徒和一位人形补血剂的双重加持下他们从未感觉这么好过,今夜仿佛所有烦恼都离身体而去,欢歌乐舞可以永不停歇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谭真几次三番很想远离这个场合,但没人愿意放他离开。砂岩一如既往温和沉稳地陪在他身边,跳舞时的小插曲好像已经被忘记了。

“轮到你了!”

突然间他们被起哄声包围,小丑嬉笑着驾到,指着骑士说下一个讲故事的人该是他了。

砂岩有些为难,他做不到为了哗众取宠而编造血腥残暴的传闻。但他考虑再三,还是在脑海中找出了一个与死亡相关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生活吝啬的老头,住在四面漏风的房子里,房中除了一张光秃秃的土炕床之外别无他物。他每天只吃干面包配冷茶,一年到头从不找裁缝添置新衣,也不愿与人来往。因为怕他们花销他的钱,他的儿女早早就被他赶走他乡独自生活了。老头这样一贫如洗地过了不知多少年,最终形容枯槁地倒在土炕上将要逝世。

死前他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他喊来了一位法庭之手,急切地说他的遗产需要公证。应邀前来持杖者瞧着家徒四壁的住所,不知所谓遗产在何处。气若游丝的老头却说:等我死后……敲开、敲开我身下的床。

说完他就咽了气。持杖者依言敲开他的土炕,刚凿开一条缝就被金子的光芒晃花了眼——原来这桩方方正正的土炕里面砌满了金砖!这个一毛不拔的老头其实是个身家堪比大公的富翁!但他已经死了,除了上帝,再没人叩问得出他为什么要这样生活一辈子。

持杖者不带一丝私念地处置这些遗产。老人在遗嘱中把它们留给儿女,但发布寻人令后他的儿子和女儿久久没有来相认,反倒是许多不怀好意的人企图冒充。这毕竟是一笔惊世的财富,持杖者不能带着大堆金砖和自己一起四处流浪,便去拜见圣父,请他将金子暂时保存在大教堂地下,自己继续去执行法庭之手的职责。几年之后,他路过一座村庄,终于打听到老人一对儿女的消息,那两个孩子在离家不久,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在一场瘟疫中死去了。

金子再也没了主人,后来大教堂几经修缮,据说它们早就被当做普通的砖块砌进了教堂的墙里。

砂岩是幼时在大教堂受训时听得的这个故事,故事流传的本意是劝人向善,爱惜自己的家人,同时也夹带宣扬一下法庭之手的公平无私。结果篝火边的人们听了故事后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们有的得出结论:“这说明人生在世就要及时行乐!否则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死了,你留下的那些金子都成了别人的啦!”还有抓紧的抖个机灵:“我要牢牢记住那些金砖被砌在哪面墙里,说不定我有机会路过一次圣城呢!”

骑士无奈地笑笑,他没法批判这些人的道德薄弱或漠视上帝。这是个朝不保夕的年代,人们随时会被瘟疫与饥饿夺走生命,他们当然会更多地看向俗世的物质享乐。说实在的,只是自娱自乐地歌舞而不是出去做个烧杀抢掠的匪徒,这已经足够高尚了。

最后的最后,人们还要求谭真也讲个故事。砂岩请求他们不要过分为难这位同伴,但谭真反倒不介意。讲一个短小的故事就能让小丑放弃继续缠着他,算是个划算的买卖。

但他讲得很慢,字斟句酌,像是在艰难地回忆什么,又像是将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逐句加工,转化为人们可以理解的叙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