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灾疫年鉴21 王庭四相要再一次探清前……(2 / 2)

易几乎立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想想看就是这么一个怪物在旅途中抱过他好几次,是个小孩都会产生严重心理阴影的。砂岩此刻顾不上安抚他,紧紧盯着对面那个成分复杂的家伙,问出了此时此刻最紧要的问题:“你是谁?”

毛球最顶端那张脸还保持着一副呆呆不知所措的神情,下面多长的那个脑袋却开了口。这个脑袋会说话,口音还很标准:“我就是毛球啊,那个在鹊鸲港的下水道徘徊、患麻风病的、总是跟在你们身后的可怜小乞丐。”他顿了顿:“只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我开始在齿之道途上前行,曾经的饥饿和病痛便离我远去了。但把过去的自己穿戴在身上不算难事,我扮演得很像,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因为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是刺杀路易奇·诺维翁。”毛球大大方方地说。

砂岩立刻抱起路易离远了些,谭真则平静地直视毛球:“那条船上的水手是你引下来的。”

毛球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那艘船舱里本来就住着好几窝肮脏的鼠群,我以为能利用它们成功构陷这个男孩,给他定个死罪什么的,但没想到你们选择了强行把他带走。”

“所以你借故跟上了我们,想找机会直接杀死路易。”谭真继续。

“是的,等到骑士孤身在路上时下手可比在鹊鸲港内隐蔽得多,实际上我也找到了机会,有好几次,他就那么单独和我呆在一块,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骑士忍不住抢白:“那为什么你没有下手?”

“因为我想我和你们是朋友!”毛球上面的脸随着这句话显露出澄澈真挚的神态,好像那个笨拙的哑巴孩子依然存在于这具畸形的身体里。“还有路易,他也是我的朋友,我告诉自己:我没法就这么杀了他,我也不想让好骑士和好术士伤心,所以只好就这么跟着你们走……一直到你们发现真相,我再也躲藏不了为止。”

他看向谭真:“住在这里的林中女巫没有遭遇不测,她只是离开了,现在圣城到处在派人清缴异端,这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一位北方的女爵给我们这些术士提供了栖身之所,在她的领地里我们不用担心某天早上一睁眼就被全副武装的裁决骑士从枕头押到火刑场。几乎所有的蹒跚使徒都聚集去了那里,所以你在外界没法找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一颗牙齿。别担心,身为朋友,我会帮你做那个记忆储存器的。”

朋友。说得很动听,但刚刚经历一场欺骗的谭真自然无法相信他的诚意。

“代价是什么?”灰眼睛的术士问。

“代价么……非要这么说也罢。”毛球有些受伤地说:“那么作为代价,我想让你做一个选择。”他摊开一双畸形的手:“女爵的领地上现在有很多巫师,除了齿之外也有不少飨和银。后者从未停止过对黑瘟疫的研究,而你手上的霉菌和笔记对他们来说非常珍贵。我希望你能够带着它们和我一起走,到你的同僚身边去,而不是投奔圣城。当然,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我们能给你提供更好的保护和更优越的条件,但我们真的很需要这种药剂……炼金术士们必须在教廷之前找到遏制瘟疫的办法。”

谭真明白背后的潜台词。

假如能抢先拿出治愈黑死病的药剂,它将成为一把刺向教廷的利剑。它会在已经摇摇欲坠的十字架上推上一把,摧毁人们对现有以神授学位和内科为主流的医疗体系的所有信任,并接连波及支持着这一体系的旧贵族的根系。新药所带来的金钱源源不断地流入女爵的领地,也能给这块神秘学者的乌托邦筑起更加坚实的城墙。

而实现这一切的唯一希望,现在正握在自己手中。

“女爵拜托我给您带来一句话。”毛球说:“她问,您还记得那个最初的故事吗?”

谭真想起来了。在古老城堡的书房,那扇向阳的窗下,他与当时还没有继承爵位的露·博格瑞分享过这个故事。

最初的最初,世界尽是一片不毛之地,头顶是风,脚下是土,西面是火,东面是冰,人类如何能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生活?直到那位王说:我们必走出这囹圄,请我最忠诚的臣子为我开疆扩土。

臣子们沿羊肠小路出发探险,最终有四位大臣带回了不可思议的技艺。法官带来了杖,学者带来了银,密探带来了齿,弄臣带来了飨。自此,凡人得以生生不息。

丑陋的毛球望着他,吐出的话却那样坚实有力:“今日王庭四相要再一次探清前路。但这次不是为了任何一位国王,而是为了所有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