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止境的黑暗。遮天蔽月。 狂风平地而起,钟旭站在废墟之上,眼前满目疮痍。而吕晨飞及一队侍卫则面对危险而毫无所知。 “国师,起风了,我们快走罢!” 四周飞沙走石,吕晨飞被大风刮得睁不开眼,只能从手掌的缝隙中看见钟旭一袭衣袍翻飞。这时候风已经大到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更不要说钟旭能听见他的喊声。 风。 钟旭的耳边只有风吹动树木的飒飒声,以及内心狂跳的不安。 他奋力祭起太霄剑,抬高双手,用尽全身气力将其插入地面。紧接着,以太霄剑为圆心的四周,白光从裂开的地缝中冲天而起,驱散了四周阴霾。 钟旭始才看清,在飓风的中心,有一形如枯槁的和尚盘腿而坐,他的肉身被缕缕黑线所包裹,一丝丝嵌入肌理。狰狞而期待的表情在他的面上永远定格。 钟旭始才知晓,释禅破了自己的阵法,打开了镇妖塔的大门,揭开太霄帝君的封印,又用己身祭祀群魔,令其供自己驱使。 黑线爬上释禅的面门,他的肉身化为虚无,但灵魂已与黑暗同在。 黑暗即释禅。 释禅即黑暗。 他要的不仅仅是打败自己。 他要的,是整个宣武国地底所镇压的千妖百鬼,十方恶魔。 …… …… 翌日,午时。 武瑞安来见素医馆时,时辰有些晚了。狄姜已经换好了衣裳,端坐在厅中。 狄姜身旁的矮桌上暖着一壶酒,手中的酒盏中亦有温酒半杯。武瑞安便是在这时,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进了医馆大门。 狄姜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就连衣襟、袖口、裙?都用银丝绣着莲花,看上去素净雅致,却有些太过了。 这一身不像是要去觐见辰皇,更像是要去参加丧礼。 武瑞安见了狄姜,倏尔一愣,双目微怔道:“你……今日很美。” 狄姜浅浅一笑,道:“你来的有些晚。” “有些事情耽搁了。”武瑞安沉下脸,在她身前沉默片刻,才郑重道:“钟旭回来了。” 狄姜握酒杯的手一颤,好在杯中酒不多,才没有泼洒出来。 狄姜放下酒杯,问他:“钟旭在哪里?” “太极殿。”武瑞安顿了顿,接道:“他的情况……不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狄姜“嗯”了一声,面上似乎没有太多惊讶。 武瑞安以为狄姜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几次想要告诉她,可是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钟旭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意识模糊,嘴里始终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狄姜。” …… …… 太极殿前,狂风呼啸,天幕低垂,黑压压的云层不断翻涌,像巨浪般滚滚而来。这样的场面百倍于上次血月出现之时。 狄姜面色凝重,双拳紧握,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 “钟旭在哪里?” “在太极殿便殿之中,御医正在为其医治,但效果……并不好。” “有多不好?” “很不好……”武瑞安顿了顿,接道:“今晨,吕晨飞扶着满身是血的钟旭来王府找我,恰逢早朝,我便带他入宫,请太医院众位太医为其治疗。但下朝之后,他的病情仍是没有好转。我想……或许这世上能救钟旭的人,只有你了。” 狄姜总有让人想不到的方法,她可以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武瑞安从来不愿承认自己与她之间的差异,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 武瑞安委婉的说完,狄姜没有太大反应,只颜色淡淡地跟在他身后。 她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吕晨飞现在如何了?” “他已经不在了。”武瑞安面色镇定,极力的想要掩藏心中的悲痛,但他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到底是跟着他尸山血海上战场的死生战友,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狄姜蓦地沉默,许久才一声叹息,接道:“吕晨飞死前,可还有说过什么?” 武瑞安点了点头,缓缓道:“他说,是一个头顶六个戒疤的和尚救了他们,但那和尚说……自己也抵御不了几时……” 武瑞安看着面色凝重的狄姜,探寻道:“究竟,出什么事了?” 狄姜摇了摇头,道:“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等事情处理好了,我再告诉你。” 武瑞安点了点头,带着狄姜继续前行。 偏殿中,数位御医围在一处,商议着如何医治钟旭的疾病。但言谈之间,多是摇头叹息,似乎想不出医治之法。 太医和宫女们进进出出,试了多种方法,却始终止不住他身上细细密密的血口。 钟旭躺在床上,浑身浴血,鲜血染红了白衣和被褥,乃至将床榻浸湿,与他惨白的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钟旭双目微闭,眉头紧簇,直到听见独属于狄姜悠闲却又稳重的脚步声,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他终于看见狄姜,眼中才复又有了些许生气。却也只有从前的十之一二罢了。 狄姜看了钟旭一眼,对武瑞安道:“让他们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