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克拉夫特的问询从身后传来,手已经先一步按在了肩上,力道正在加大。 “我没事!” 身子一抖,没能甩开那只手,反而有进一步收紧的趋势,吓得库普连忙声明自己没有走神。刚才被捏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这次还贴心地换了一边,再晚一会就要对称了。 摆脱了肩上威胁的库普再仰头看向巨石直壁。这幅图像足有两人多高,下方非蛇非虫的环节条状物处于灯焰光亮中央,漫长的身体盘曲占满平面半壁。 它应该是画面的主角,却未得到足够的笔触,环节交叠处形似鳞片,又可以看做甲壳,而迂曲的体态说是蚯引软体也不为过。 介于数种形态间的长躯内,包裹大量寥寥几笔带过的人形,与分界以上的宽脸人形截然不同,前者是批量的、近于象征符号的简笔,后者则是被着重强调的、有个性特点的个体。 那些因面部拉宽而变形的五官,无一不表现出鲜明的区分度,有意突出了写实风格的轮廓细节,周详得令人感觉不逊色于当面画成的肖像。 不过他并没有见过长成这样的人,或者说更像拍平延展后的样子,非本就如此。 意象化不明正体的东西,与写实化的脸谱相容,强化两部分的差异,又通过分界处的节段长躯开口贯通,互相联系。 他的视线也随着条状物扭动向上,从蝌蚪般的小人,有了大致人形,再到那些上半画面的人物,各异的宽脸离灯焰渐远。 “威廉,我有个建议。”克拉夫特拦住往村里走去的威廉,虽然他在这幅画什么上什么都没看懂,但但有一点还是比较明显的: 半夜不为使用地点燃灯盏是巨大的浪费,在这里更是如此,但凡此类行为都会与非实用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类比教堂日夜长明蜡烛,除了照明必要的少数,更贴近于供奉意义。这盏油灯可能是某种近似目的,多重混合、脱离常态的形象也满足了崇拜的需求。 不同于教堂里神圣在上、人物分列其下的主次顺序;它反其道而行之,把人形放到了上半,而那东西安排在下。 “把你们的挂坠收一收,说不定有人会不太喜欢。” 他们的胸口的双翼环圣徽护身符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这东西在海员群体里接近人手一个,很舍得下本钱。材料普遍掺了银,威廉这样的甚至会用纯银,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克拉夫特不觉得他们戴着这挂坠去敲门是个好主意,“看在金币的份上,别在最后一步出岔子。” “好吧。”威廉提起领口,带头解下圣徽挂坠塞进内袋。有他作表率,看在船长和报酬的面子上,水手们愿意暂时委屈妥协一下。 倒是信仰最为纯正的彼得身上没佩戴任何与教会有关的标志,免了专门说服他的麻烦。 处理完这边的问题,克拉夫特转向他的扈从,库普还站在原地,眼睛像被粘在了壁绘上,自看到起就没挪开过。 准确地说,是石壁的上半部分。 “有什么发现?” “我……”库普张了张嘴,发觉看着他的不止克拉夫特,截住话头,摇头跟上队伍,“从来没看过这样的东西,有点新奇。” “哈,那你以后还有很多新奇机会。”威廉和水手们发出善意的笑声。他们见得多了,一小块疑似异教的地方算不上什么怪事,封闭能造出的古怪习俗异信比比皆是,再怪也怪不过冰原。 终归都是要吃饭喝水的人,抛开一点地方差异,跟教会说的异信等同信仰魔鬼不是一回事,见多了自然会明白。 “不用担心,我相信他们认得这个。”一枚金灿灿的圆形金属出现在威廉手上,马上又被换成了银的,“好吧,我承认前面那个他们未必认得。” 水手们笑成一片,跟上威廉往村里走去,山道上的不快冲澹了不少。区区一匹马,连人命问题都没出,不值得记挂。 克拉夫特把尹冯叫进视线范围内,放慢几步等库普往他身边靠来,拉开与队前的距离,“现在可以了,说吧。” 他侧过头去,看到库普两手相握在身前,刻意地挪到右侧,远离锤柄。看来是把克拉夫特的话听进去了,不过执行上不太容易。 “我不确定。”库普陷入了轻度的恍忽状态,游离的眼神不像在回避问题,而是被无法开解的困惑扰乱了逻辑,产生自我怀疑。 在山道上那会,克拉夫特确实隐约感受到了异样,可惜几次放出精神感官都没扫到东西,没想到库普不知不觉地中了什么套路。 现在想来,恐怕这个倒霉蛋在盐潮区事件里那么快被找上不完全是那点井水的原因,还有本身的“易感性”,让他更容易受到影响,成为薄弱一环。 “尽管说吧,难道还害怕我笑话你不成?” 威廉正拍打最近一家的门板,拍打声招来屋内粗犷的女声谩骂,彻底盖住了这边的谈话。 尹冯被突然的噪声一惊,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要聊点不好出口的话,现在对两人恰好合适,等会到了室内就没那么大的空间可供私下谈话了。 “我真的不太确定,只是一个想法。”库普十指交叉,反复地自我否定,哪怕对着克拉夫特也不太愿意承认,“就是上面画的那些……那些像脸的东西。” 吐字迟疑,唇齿对吐出的语言大不认可,仿佛在与自己矛盾斗争。令他犹疑的不是把想法告诉他人,排斥的是想法本身,提到就等于承认了它的存在。 一个虚无的、不成型的可笑猜测,一旦出口就无法被抛到脑后,被牢固地列在可能性里。 健硕臂膀把门怼到了威廉脸上,包头巾的妇女手拎一把矿镐探头查看,见他手里拿的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