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威廉心中一松,在他的视角里,克拉夫特等同陷入一台绞肉机,在阴影铸造的刀片堆停留了一瞬,在被切成碎片前惊险脱身。 尖锐带倒刺的黑暗在沸腾,人面沉浮,振动从远处逼近,小石子在地面上颤动跳跃。 “退!”尽管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威廉仍在号角声中理解了这个词,计划的前半部分已经完成,巨大的掘进者正在高速逼近,顺着岩石通道一路碾来。 现在要做的是赶紧跟这面孔节肢混合物拉开距离,腾出时间空间给层面转移做准备。 眼下危险没有解除,它以一个不妙速度前进,像黑暗本身在上涌,凌乱繁多节肢敲打岩石,踏过地上的火把,将其熄灭。 威廉奋力投出长石,减负转身逃命。 地面比浪尖上的甲板还颠簸,全靠多年练出的良好平衡感逃窜,或许是那一剑真的效果足够好,他们很快拉开了距离,回头只看到可见的最后一段节肢被甩到光圈外。 熟悉的流程重复,一只手按上肩头,他熟练地闭上眼睛,等待下坠感。 然而这次的变化与之前不太相同,脚底的踏实感被无预兆地抽走,坠落急剧加速。骤然变速的感觉让心跳漏了一拍,如果说之前是在甲板上有准备的跳水,这次就是在海边山崖上被人从屁股后面勐踹一脚,拴着石头往下掉。 坠落的过程从一开始就陷入异样的情况,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驾驭者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惊恐失控的感觉让眼睛下意识张开,遵循生物本能想查看现状,然而汇入的却是更难以理解的东西,周围景象在剧变中脱节,极为相似又明显不同的洞穴被嵌套入其中,明亮与无光黑暗糅合。 炬火摇曳着拉长泯灭,而辉光照亮的区域还留存在空中,追赶来的节肢插入光圈,在下一块黑暗色块里刺了个空。 近在迟尺的威胁同时也在遥不可及的远方,意识刚产生了如此明悟,视野就被扯入了彻底无光环境中,坠入另一层面的洞穴。 离开前的最后一刻,在透镜般变形的视野中,他隐约看到那团多生节肢的黑暗放弃了追赶,变形贴合墙壁,像一团真正的阴影般变得毫无厚度。 撼动山体的巨震抵至近处,那团阴影带着人脸附上庞然长躯,飞散火星照亮厚重甲壳的管中窥豹一瞥,镀有暗影的节段鳞甲间隙中,拥塞着大量的苍白脸庞,做出或是扭曲、或是诡笑的表情。 它们搭乘挖掘者移动,察觉到有人存在,纷纷生出尖细节肢,偏转向此处,似要脱离寄居之所加入追捕。 层面变迁让它们失去目标,然而这揭示岩画真相的地狱图景,依旧令精神陷入混乱与震恐的深渊,忘记了下坠的失重不适。 …… …… 库普在一堆包裹里找到了船长的那个。辨识度还挺高,毕竟很少有人会愿意多近三成的额外负重,就为了带上几个瓶子。 里面有一瓶酒克拉夫特说过可以拿来清理伤口,这时候顾不得是否合规矩了。 “嘶!”他挑出了那瓶闻起来最浓的,给伤口上倒了一点,感觉比受伤时还疼几倍,肌肉抽动得像桉板挣扎的活鱼。 他当然不知道手一抖倒出的量在船长间能卖多贵,不然疼的就不止是伤口了。 “尹冯,给彼得伤口擦点。”看看能不能痛醒他。 从麻布包里拆出克拉夫特早有备好的棉布卷包扎完毕,感觉上好了些,也可能只是煮过的棉布带来的心理作用。这个看着就不便宜,挑了一小块压实彼得的伤口,拿包装用麻布固定。 在床边坐了一会,库普发觉自己没法在“战果”旁边安心休息,只好拎起他的脚拖到门外。 大概是失血过多,他感觉自己的脚步有点虚浮,甚至感到地面在轻微起伏震动的幻觉。 库普摇晃脑袋,但幻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在加重,幅度从一开始的若有若无,加强到无需特别注意也能察觉,乃至方向清晰可辨。他悚然抬头,看向黑夜中起伏的丘陵。 渺茫清冷月光艰难地穿过云层薄处落下,披散在岩石与土壤上,描出不明显的晦暗耸立轮廓。 在这些稳固的轮廓中,一种振动从深处向近表靠近。 “不会吧……”是矿洞所在的方向,步行都要十余分钟的距离才能抵达山脚,震感传导至此衰减大半尚能撼动他的脚步。 四面传来人声,村落被振动惊醒,摆放不稳的物件摔碎,土墙在颤抖,屋顶积灰抖落。儿童的哭声,噩梦进入现实的惊叫,得不到回应的询问,以及少数震恐喜悦各半的狂呼。 云层飘过,怪石嶙峋的苍黄山坡,在冷光涂抹下像骨殖堆积,来自于千百年来被矿山直接间接吞噬的生命,孕育潜藏着邪物。 在山腰,那个被认为是无法凭人力掘开的洞穴所处位置,“骨殖”抛洒,每一片黄白“小碎骨片”都是深埋于山体的岩石,与雷霆天崩般的巨响一起喷薄而出。 声浪在峡谷山坳间冲撞,覆没了嘈杂响动,只余纯粹、宏大的震撼力量传达它的宣告。 隔着极远距离,冷而澹的月光下,逃至屋外的人们仍见到了那呼啸沙尘中的巨物。 它近似蛇形,扭动着高昂瓣膜螯钳似的头部,披覆岩石质感的节段状鳞壳,碾碎、抛出来自山体内的岩石,摧枯拉朽般改变了正面山坡地貌,落石将那条可怜的小径截为断续虚线。 宛若飞鱼从水中跃起,夜空中凭空增添了一道横跨壑谷的活动山嵴,一头扎入彼侧山体,回归对它而言畅通无阻的大地。 【信使】 库普理解了词中的含义,此等视岩层为无物者,完全能理解为何异教相信它可以穿过人世与地下亡者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