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盛夏。
城北实验高中的开学日。那天,是恩荣第一次见到曾栾的日子。
每年的暑假开学当天,都是城北实验高中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一天。高一新生在父母的陪同下首次踏进人生的新阶段,高二、高三的学生则更多独自前来,带着久别重逢的兴奋与多日未见的同学勾肩搭背。
但恩荣不属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类人,既没有父母相送,也没有朋友相陪。他仿佛一个透明人般,面无表情地在学校门口层层人群中吃力穿梭,只想快些离开这个令他感觉嘈杂又不适的地方。
因为时间尚早,再加上高一新生大多在门口拍照留念,所以校园中的人并不是很多,甚至教学楼前的分班红榜前站的人数都很寥寥。
恩荣从肩膀上摘下自己破旧的、已经洗得有些泛白的帆布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副薄薄的近视眼镜,戴上后便抬头在红榜前找自己的名字,最终在首行的第三个位置停了下来——恩荣,高一(1)班。
确定好班级后,恩荣把眼镜重新放回书包里就朝教学楼走去,正当他要跨上台阶时,口袋里的手机恰时震动起来,他停在楼梯角掏出了一部功能简单、甚至屏幕还是蓝屏的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恩荣脸色微缓,对着电话叫了声“秦妈。”
“恩荣啊,到学校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虽然略显上了年纪,但好在听起来还算康健。
恩荣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到了。”
秦妈听后稍稍放了心,但还是嘱咐道:“那好,那好,快点去班里吧,不要迟到,要听话哈。”
恩荣听得老人电话里的唠叨连连答应着。
秦妈继续道:“好不容易靠着补助金上了高中,千万要小心,做人做事别犯错,不然老师会不喜欢你的,咱们无权无势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恩荣闭了闭眼睛。
其他恩荣都可以忍受,唯独自轻自贱的语气听起来让他觉得尤为刺耳!
他并未打断秦妈的话,而是沉默着示为抗议。
好在秦妈的话及时止住了,但随后电话里便传来比先前的话更令他难以忍受的内容:“那个庞庆麟,还有没有找过你?……”
“秦妈!”恩荣条件反射地打断电话里的话,双耳泛红,额间浮现出了几条浅浅的青丝。
秦妈立刻觉察到恩荣并不愿提及此事,只好安抚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总之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喜儿今天身体又不舒服了,你从小鹏那下班后就早点回来照顾他。”然后又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直到有人在旁喊她做工时,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恩荣收起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在一侧楼梯旁站了半分钟后才缓缓挺刚刚一直颓垂的肩膀,敛着眼睛抬脚朝台阶上走去。
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待爬上最后一阶台阶时,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了。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又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此时指针刚刚指向7点。
清晨7点的阳光带着一点点橘色,透着透明的巨大玻璃窗斜射进来,凉意中带着夏天最后的温情,迎接着刚刚步入16岁的高一孩子们。
楼下操场的吵闹声远远传来,空洞得仿佛异世界的声音般,带着点点不真实感,待呼吸平复的差不多后,恩荣才直起腰朝走廊尽头的(1)班走去。
城北实验高中的教学楼刚刚建成不久,相较于临安其他老牌学校的建筑来讲,风格时尚得有些像台湾偶像剧里的校园,颜色也跳出了一般学校习惯采用的蓝、白,转而选择了沉稳的砖红做主色调。
施工前,学校为了让教学楼更明亮,窗户建得比老教学楼的大了不止一圈,另外,教室廊道那侧为了不使学生上课走神,通常来说是不设窗户的,但这里却特意地另留了两个,只用白色窗帘做简单的遮挡。
所以,一般情况下,窗帘拉开的话,站在廊道里就可以通过窗户看到教室,同时又可以透过教室另一侧的窗户看到外面的风景。整体就像是一个透明盒子般,任他再忧郁的人,站在这里心情都会好一半。
心情寥落的恩荣的确被清晨令人舒心的风景治愈了很多,随后便跨进了他未来三年的“根据地”——高一(1)班。
空空的教室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四十多张桌子,南北两侧靠边的两人一桌,中间的五人一排。
恩荣自知自己并不是一个惯会社交的人,且他的生活环境和他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并不允许他在社交方面花费太长时间、精力,以及情感,所以想也没想就在教室右侧第四排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为是第一天开学,还没有发书,早早到了的恩荣只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大约十多分钟后,教室里才陆陆续续进来几位同学。
为了避免与陌生人四目交汇产生尴尬,恩荣戴上耳机默默地将自己隔绝了出来。
音乐声、嬉闹声、桌椅板凳搬动声混杂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开学日让恩荣有些恍惚。
过了几分钟,在音乐切换的间隙,忽得听见有人远远地朝自己的方向喊了声“曾栾”。
恩荣下意识地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却在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