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向日葵班那无形的社交地位能书面化,居于底部的那个名字一定是毫无争议的。二十二个人里面有十个会说出犬井户缔的名字,剩下没说出名字的十个也不是另有想法,而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会直接指向他。
而最后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当事人,一个是当事人唯一有交流的同桌。
犬井户缔在社交上得到冷遇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仅仅是因为那遮住半张脸的奇异发型,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沉默内向的性格。
如果你和一个人兴高采烈地说了十分钟的话,得到的却只有专注的注视,想必能坚持下来的人一定都格外坚强吧?
可惜,大部分人都没能坚强到忍受这样沉默的对白。
开学至今,诸伏景光可以以自己假面超人卡片的收集册作为担保,除了最开始和自己交流的那一次,犬井户缔从来没有主动向其他人搭过话。
所造成的结果倒也十分了然——只有两个人的向日葵班在九条家正式成立了。
开学没过一周,九条沙耶就明白了犬井户缔口中的代词具体指代了些什么。
同学、朋友、诸伏、蓝眼睛的家伙一律单指诸伏景光;讨厌的家伙、很烦的家伙、偷偷摸摸的家伙、笨蛋一律单指狩野稚;至于其他人……
九条沙耶在琢磨了几个晚上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件事。
犬井户缔的数学基础还没好到能数明白教室里的同学,而更不妙的是,在他一根筋的头脑里,那些没交换过名字、没有来往的人都不能算作是同学。
他奇妙的思维对借助通园手册沟通着的老师与家长来说算是折磨,但对二人班里的另一位成员来说,却更像是某种始料未及的惊喜。
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位安静过头,以至于只有他一个朋友的朋友,并且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70%以上的交流——剩下的30%是因为基础的高额好感度,犬井户缔不好意思在他的连番追问下保持高质量的沉默。
“怎么样,看得懂吗?”黑发蓝眼的小孩子侧歪着头,几乎要靠到犬井户缔的肩膀上,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午饭后的自由时间里,其他小朋友基本不是在玩耍就是闲聊,像他们这样捧着书的只此一家。而为了图个清净,两人彼此肩挨着肩,腿挨着腿,干脆缩在了教室的角落里。
“大概理解还是没问题……但是那个,诸伏。”犬井户缔背靠着墙,手里捧着那本《百鬼夜行》,表情纠结,声音越来越低,“这本书真的能帮到你吗?”
……说什么要靠这本书来了解妖怪,他粗略地看了两眼就觉得不认识妖怪那两个字了。这不全是胡编乱造吗?
“高明哥哥说可以,所以肯定是可以的。”诸伏景光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有点遗憾地承认了自己的不足,“可是之前我翻过,里面全部都是复杂的国字,我看不太懂……”
被兄长摁着头建议看过这几本书之后,诸伏景光就有些紧张。一来是担心之后被查进度,他回答不上会让哥哥失望,二来则是……
拿这种故事做睡前故事,他果然还是有点适应不良。虽然他也算是在天神町的医院里出生的“当地人”,但是本地小孩子鬼神不避的态度,他却完全没能继承。
——换句话说,拿那本《百鬼夜行》当睡前故事的话,当晚诸伏家就谁都别想睡好觉了。
于是在几个漫长的夜晚之后,妈妈默默把这本书放到了书桌上的最边缘,准备让他慢慢忘掉这些故事。但诸伏景光想到哥哥当时的表情,还是偷偷地把这本书带来了幼稚园。
很难说是之前的那次绘本给了他这个想法,还是答应会给他讲故事的犬井让他抱有了这种期待。
好在犬井户缔也许不擅长别的,这种事上却实在能称得上可靠。
午后的房间里光照充足,浮尘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地飘散。被白纸上刺眼的阳光晃的有些头晕,犬井户缔闭着眼睛缓和了一下,才扭头看向诸伏景光。
他们的位置确实是教室的角落,但却是背靠着玻璃拉门的角落。光线打在诸伏景光身上的时候,他松软的短发几乎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脸颊两边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犬井户缔猝不及防之下又被晃了一下。
在诸伏景光迷茫的视线里,他揉了揉眼角,睫毛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声音带上了几分犹豫:“那……要我念给你听吗?”
他只是不擅长舶来词而已,这种曾经在亚洲大陆上备受追崇的方块字却手到拈来,可以说是刻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唔……可以的话?”诸伏景光的视线在书本上黑白却称得上血腥的诡谲画面上顿了顿,随后他伸手在犬井户缔的眼前晃了晃,声音里带了点歉意,“但如果犬井害怕、我是说,如果犬井不喜欢这种画面的话就算了吧……”
“……!我才没有害怕这个!”犬井户缔一下子瞪圆眼睛,手指攥紧硬质的封皮,“只是太阳光太晃了而已!”
诸伏景光看着他还带着水汽、明显没聚焦起来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比较好。不过没关系,与生俱来的情商给出了另一条路——赶快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