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灰尘的走廊,破损的只挂了寥寥几片玻璃残片的窗户,洒落一地的玻璃碎屑,露出好几个大洞的老旧走廊……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呢?
诸伏景光也记不清了。只不过随着次数增多,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在迷宫般的走廊里乱转的兴趣,只是找了个能看见敞开的窗户的地方,抱着膝盖坐下消磨时间。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短暂的人生中似乎也并没有来过类似的地方,但每次一睁开眼睛,看到这个废墟般的地方时,他却总有一瞬间觉得似曾相识。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天气阴郁而毫无阳光,窗外的细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将逆着雨起飞的黑色蝴蝶一次又一次地打落在地。
诸伏景光在心里倒数起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在倒计时结束的同时,从走廊深处传来了小孩子慌慌忙忙的脚步声。因为太过着急,似乎还踢到了什么东西,楼道里的杂物一下子被踢飞,从楼层的破洞里落到了下一层去。
“Hiro——”接下来是熟悉的、焦急的呼唤。
诸伏景光忍耐住想要回应的想法,抱紧膝盖,把脸深深地埋下去。
他可以听到KIKI的声音,但是却没有办法去见他。无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多远,他也没办法真切地靠近一步。
这是个彻彻底底的噩梦。
没有出口,没有熟悉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被留在了这个废墟里。
“踏踏、踏踏——”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面前。
诸伏景光把脸埋在膝盖间,没什么反应。
于是来者困惑地蹲下,像是小孩子用草梗去逗弄小虫子一样,轻轻地戳了戳他:“Hiro,你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从来都一成不变的噩梦里,第一次出现了新的展开。
被雨压得微弯的杂草竖起,被细雨洗净的叶片翠绿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湿润的草地里冒出了一朵朵个头圆润的小蘑菇,灌木丛上开出了气味浅淡的白色小花——
世界温柔得闪闪发亮。
*
随着暴雨停歇,天气放晴,九月和夏天一起成为了过去式。
天神小里发现的失踪者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好了,警方的效率很快,四个小孩子、再加上二十年前的保健室老师的尸体半个月前就得到了应得的安眠。
事情的基调被定性成了诱拐、故意杀害,诸伏景光关于幽灵的说辞被认为是惊吓之后的做的怪梦,而在多方求证无果后,他看着表情乖巧完全看不出端倪的犬井户缔,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难道他真的胆子小到这个程度吗……
犬井户缔瞅着他:“你额头上那个蓝色的是什么?”
诸伏景光摸了摸退烧贴撕下后残留的蓝色胶状物,脸红红地销毁了证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前公安的运作下,这件事以最科学不过的说法被刊登在了《天神町奉知报》上,校长和某位老师则被带去了调查,大概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他们的罪行恶劣,即使在法律上判处死刑非常困难,也早已达到了标准,能让他们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
——神秘会吸引神秘,满怀着怨恨而死去的人会诞生出怪异,天神小学中发生的一切已经完美地印证了这一点。
正因如此,何必急于求成?
人间发生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地狱的辅佐管正冷眼旁观着一切,只等正式宣布裁决的那一天。
白裙少女幸子询问道:妈妈,你要选哪个呢?
是现在就亲手杀死他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还是将他们交给永远迟钝的暴力机构?
篠崎芳惠的回答是温柔地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操纵着翻涌的黑色海洋,穿过曲折的地下水路,从拘置所盥洗室的漏水口喷涌而出,裹挟住了面色苍白的二人。
他们会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余生,无论是否心存忏悔,都会被迫咀嚼着心脏中丝丝麻麻的疼痛,直到重新睁开眼睛,前往地狱服刑的那天。
和从家中被捕、带上警车前还在向不知名神明祈祷着的校长不同,那天被认为是消失了的柳堀老师实际上仍然在学校里,只是他即畏惧诱骗自己的幽灵,又不敢面对徘徊在学校里的死者,因此一直在暴雨的天台上发呆。
这位事后才翻然悔悟,有着残缺的良知,同时又没有足够的勇气的男人究竟想做什么是件一目了然的事。
他俯瞰着冰冷的水泥地,幻想着自己的结局,却又没法迈出至关重要的一步。他就像那些自己作为推手制造的地缚灵一样,在绝望中徘徊。
看到警车开进来后,他既感觉到了如释重负,却又觉得一切都毫无真实感。柳堀一边哭一边笑,直到银色的手铐咔哒一声将他带回人间。
幸子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结局,不知道自己满不满意,也没法评价好与坏。
她同样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切都毫无真实感——
“……那样的话,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