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清净之余还是一样能欣赏窗外的景色没错,但以玻璃为幕布显现的景色从东京都的俯瞰景色一下子变成了休闲日常的街道景色不说,还被一棵杉树的树冠给遮掩了大半。
时间已经到了初冬,比起树叶,能在树冠上看见的更多的是光秃秃的褐色树干。
不过比起看腻了的窗外景色,现在有一样事物更吸引犬井户缔的视线。
在那抹金色从视网膜上来回划过第三次的时候,犬井户缔猫猫祟祟地伸出手,用干燥温暖的掌心摁住那抹金色,动作谨慎而轻柔地揉了揉。
——是和想象中一样顺滑的触感。
总觉得好像突然能理解高明平常喜欢揉他头的原因了……
“……你在干什么啊?”降谷零轻轻地捏住了国中生纤细的手腕,他的力气不算大,但也足够让本就心虚的国中生止步不前了。金发少年的语气无奈,没什么反感的情绪,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更多一些,“这样子很奇怪诶。”
虽然这种亲呢而谨慎的触碰并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或者厌恶、抵触,但是……
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借着撩起耳边金色碎发的掩饰,降谷零不自在地碾了碾泛红发热的耳尖,动作粗暴地压下了那股痒意。
犬井户缔颇为遗憾地收回了手。
“可是这样的零君很可爱……头发亮闪闪的,好漂亮。”他有些歉意,但更多的还是直白到过头的夸赞。
降谷零沉默了一瞬,半垂着眼帘以正常来说犬井户缔听不到的音量轻声嘟囔了一句:“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倘若按照社会所倡导主流价值观那样来判断,降谷零绝对不是一个能被评价为好孩子的人。
虽然年幼,但他的为人处世已经隐隐有了自己的一套准则,性格更是天生便带着份叛逆和反骨——说他性格认真也不算错,但当他在课堂上当众指出英文老师的错处后,这点严谨便成了老师眼里连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刺头。
但倘若撇开糟糕的大人所做出的评判,降谷零本质上是个坦率而温柔的孩子——会用拳头保护自己的零君大概不能算是逆来顺受的好孩子、乖孩子,不过也没关系,不需要那么做也可以。
察觉到诸伏景光对病避而不谈后,从来没有追问过吃药的原因是其一,从来都是在旁边耐心等待着诸伏景光打完字后才接话是其二,明明察觉了违和感,却从来没有对家庭情况深究是其三。
日式交际确实是讲究分寸感和点到即止没错,可是事不关己的冷漠和换位思考后选择的体贴缄默,是有着根本性的不同的。
犬井户缔弯着眼睛,相当自然地又说出了一句夸赞:“零君,好可靠!”
“……只是帮忙跑跑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在他的注视下,降谷零颇为不自然的揉了揉发热的耳根——这次是彻底遮掩不住了,“说到底,谁让你那个时候要逞英雄啊……吓都要吓死了。”
“做好事也要量力而行,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吧?”想起那天的事后,降谷零越说越生气,他板着一张脸,神情是和年龄不符的认真严肃,“死了的话要怎么办啊?”
降谷零的朋友很少,而他们组成了他的世界;他的心也很小,只能装得下自己眼中的世界。
他的音调越来越低,而随着最后一个如同呼吸般轻微的音节消散,整个病房内除了风穿过窗户缝隙、吹拂起窗帘的声音之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中。
虽然在醒来后就想过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质问,借口也想了一箩筐,但面对和设想里完全不同的角色突如其来提出的质问,犬井户缔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他用还能动的手挠了挠脸颊,相当真诚地道了歉,只是道歉的话听得人无端火冒三丈:“抱歉,毕竟当时是救人,一时间没考虑那么多……”
降谷零紧了紧拳头,低垂下眼帘,还是没能拦住那句话从唇齿的缝隙间流出:“那我呢?”
在犬井户缔还在茫然的时候,似乎是觉得已经说出了一半的真心话,不如趁这个机会全部倾泻而出,降谷零抬起头来,那双紫灰色的下垂眼紧紧地盯着犬井户缔,像是最优秀而专注的警犬,又像是无助的被遗弃在盒子里的幼犬:“那我呢?你不救我了吗?”
降谷零一边尽可能低垂着头,借用手中的忙碌和下垂的交叉刘海掩饰住自己的心情和神色,一边却又忍不住抬起眼睛,视线穿过晃动的金发,试图捕捉一向不会遮掩表情的国中生的神色。
……这话是什么意思?
即使没听明白,犬井户缔仍然被莫名其妙的心虚感所袭击。披散着齐肩长发的国中生嗫嚅了片刻,在降谷零越来越不安失落的视线里仓皇之下将真心话脱口而出了。
“不用担心的,零君,出车祸而死这种死法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毕、毕竟我会很厉害的魔法!”
“……我不是还相信着圣诞老人和假面超人真实存在的Hiro噢。”金发男生虚着眼睛回答道。
“稍微等等。”犬井户缔瞪圆眼睛,金色的眼眸直视着降谷零,语气格外认真,“假面超人是虚构的英雄角色没错,但是圣诞老人本来就是真实存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