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他坐在黑暗中,只有那双灰蓝色的凤眸似乎在反着细碎的光亮,显得如海一般莹蓝。
本心来说,他也不想离开。
但被责任感所约束,诸伏高明清晰地明白,自己必须走,并且必须带着两个弟弟一起走——无论是什么情况KIKI都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而他能做到的唯一的事就是不给KIKI添乱,带着自己和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少年去安全的地方。
犬井户缔并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自然也不知道他沉默之下的挣扎。
在提出让诸伏高明带着二人离开的时候,一向稳重又理智的长兄只是沉默一瞬便点了头,心里那些苦闷的挣扎完全没有表露出来,犬井户缔自然也无从得知。直到现在,他都还以为诸伏高明同意离开是因为他一向喜欢说的那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全然没有想过诸伏高明的本心是想留下的——
该说不说,哪怕是带着种种挑剔的目光来看,九条鞘也要承认诸伏高明确实把犬井户缔教导得很好。
在得知日都岛可能会经历一次以700的性命为代价的“灯光秀”后,有关青岛真味的事情瞬间便被他抛之脑后。
这也是猫猫的处世智慧。
如果他保护不了这700人,青岛真味自然会作为700分之一烟消云散,而如果他从命运的洪流中截流下了这700滴水,青岛真味也不过是可以延后再苦恼的小小的烦恼。
沉默中,天色又黑了几分。像是为了衬托气氛,此时的房间里一片阴沉,坐在黑暗里的三个人类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年长些许、又靠近门口的诸伏高明顶着那双漂浮在空中的圆眼睛的压力,站起身来默默地开了灯。
犬井户缔站在窗前,和身长相等的两条尾巴从肩膀处垂下,缓慢地随着呼吸摆动。
不大的房间里泾渭分明,人类们围坐在桌前,坐在范围狭窄的光照下,而非人类挺直着背脊,环抱着双手气势凌人地站在窗前,半个身子连带着表情都掩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璀璨耀眼的金眸还亮着微光。
降谷零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一会,从来没有一个瞬间觉得他们之间是如此的遥远:“……天已经黑了,KIKI,你在看什么?”
“波稻……”窗前的大猫本能地回答了,随即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辞,“不,没什么。”
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片刻,没有提问,但对另一个犬井户缔今天的发现已然有了些猜想。
事情似乎又变得复杂了些。
犬井户缔摸了摸肩膀上的绒毛,凝视着窗外的表情并不像降谷零想象中那样冷淡而神秘,仅仅是再普通不过的低垂着眉眼的沉静表情,还夹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心虚。
他不知道诸伏景光已经发现了什么,因此仍旧在忠诚地为波稻掩藏着那个秘密。
他确实被欺骗了,但与其说是被波稻欺骗,不如说是被自己欺骗。波稻从来没有说过谎,将过往的经验套在她身上,自顾自地下了判断的人是犬井户缔,和她一点都没有关系。
——认为这座岛上的七百原住民全是人类也是犬井户缔的独断专行,波稻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恼火也是没办法的事。
借着撩起窗帘后的缝隙,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
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诸伏高明。
在今天中午离开东京都、踏上日都岛的时候,犬井户缔在小舟西餐厅的外面接到了一个电话。
致电者是数分钟前刚刚分别的古畑警部补。
他的电话言简意赅,内容却让犬井户缔一瞬间便明白了些什么——青岛真味和小舟艾伦的那份生物检材,在警部补放在口袋里的数分钟内无声无息地从密封袋里消失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和诸伏高明于月下立下的约定便随之破裂。
他乖乖听话,继续学着人类的那些规矩,依靠着长兄帮忙用他的方法,找出能让青岛真味服罪、付出代价的证据……?
不,已经不需要了。
在生物检材消失的那个瞬间,青岛真味便不再是被法律保护的对象,能决定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存在只有一个,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无论上帝是否存在,在日都岛上,这些影子的上位支配者、蛭子神波稻,便是他们的唯一真神。
而除了可能会到来的“灯光秀”,犬井户缔着急让几人离开的原因之一,也是这位隐藏于阴影中的地头蛇。
从一开始,他认识的南方日鹤便是现在的南方日鹤,他认识的波稻便是现在的波稻,她们是否是故事中那样,被影子杀死后在原记忆上诞生出的人格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对他而言,他认识的就只是这两人而已。可假如波稻突然有了些不得了的想法,操纵着那些无孔不入的影子吃掉他旁边的人,又化出一模一样的来……
恐怕日都岛的蛭子神信仰要像其他的信仰一样变成由人类编纂而出的妄想和纯粹的心灵寄托还不止,整个日都岛也许都会从地图板块上消失。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送走几人,不要给波稻这个机会,也不要给自己留下弱点。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