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弗雷德的表情。

身姿颀长削瘦的少年沉默地立在风雪中，黑色的校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隐约能看见里面那件绣着字母F的毛衣。在她点头承认的瞬间，他的肩膀往下垮了垮，似乎校袍忽然被水浸过又冻住，变得格外沉。

她忽然注意到，弗雷德没有戴字母A的胸针。

“为什么？”弗雷德的话被冷风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努力地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因为想要帮你，谈恋爱不应该互相帮助彼此信任吗？既然是我力所能及的事，岂有冷眼旁观的理由？

其实心里已经很流畅地给出了答复，可是对上弗雷德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甚至有点儿恼羞成怒地想，帮他的理由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何必再来问她一次呢。

“没有为什么。”阿什莉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好。”弗雷德点点头，始终揣在衣兜里的手终于拿出来，提着那袋金加隆递到她面前，“我不需要，还给你。”

“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拿着吧。”她语气硬邦邦地说道。

明明很缺钱，现在逞什么能！大不了以后赚到钱再还她不就好了！

也许是风太冷、雪太大，说出口的话覆上一层寒冰，格外刺痛人心。

“我不需要你的东西。”弗雷德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忍了又忍，只说了一句话，“拿走。”

阿什莉后退了一步，远离那袋金加隆：“不。”

下落的雪似乎也凝滞在空中，太阳被浓云遮盖，天色暗下来，为这场僵持又汹涌的沉默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弗雷德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最后归于一片暗淡的寂静。

他垂下眼睫，语气很低落：“我其实不太明白，如果你厌烦了，何必用这种方法来羞辱我呢？”

这句话用词实在太沉重，惊得阿什莉立刻慌乱地否认：“我没有！没有厌烦也没有羞辱……我只是想帮你！”

“是吗？”弗雷德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假冒巴格曼给我这笔钱？”

“因为……你们很需要这笔钱。”

“是的，我们的确很需要这笔钱，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他似乎一下子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们要的是巴格曼还钱，而不是随便谁填上这个窟窿。”

这句话刺痛了阿什莉敏感的小心思。

“我不是——随便谁！”她大声地反驳，“我是……我是……”

“是什么？”弗雷德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他维持递钱袋的动作太久，手臂有些发酸。他顺着阿什莉的话追问道，像是在引导她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阿什莉忽然卡壳，憋红了脸还是没能说出那个词。

少年看着她，忽然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再追问，而是帮她补上了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正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更不能收这笔钱了。”

“为什么？”她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只觉得连指尖都是冷的，在极度失望下，困扰她那么多天的话脱口而出，“有时候我真好奇，为什么女朋友在你这儿更像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

“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的眉毛拧在一起。

“难道不是吗？”眼前很快氤氲上一层湿气，阿什莉努力睁大眼睛，强忍着没有眨眼，“大家都知道你在干什么，也知道巴格曼欠你们钱的事！乔丹知道，安吉丽娜知道，劳伦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每次我问你你就会敷衍过去，从来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索性把这段时间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当借口！乔治都愿意告诉安吉丽娜，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弗雷德嘴角的笑又隐去了，他严肃地和阿什莉对视，表情格外挣扎，像是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坦白一切。

“你不用纠结是否需要告诉我了。”阿什莉冷冷地说，“我都已经知道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是在纠结这个。”

两人在雪中站了太久，黑色的校袍都被染成冷冽的白色。

朔风渐起，校袍袍角鼓动，霜雪簌簌落下。

少年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不规律地起伏，企图按捺住心底不知因何而起的紧张和烦躁。

蓝色眼睛里映出一片亮银色，斑驳的雪在其中留下痕迹，像是被拨得乱七八糟的心绪。

“算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