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呆了一辈子的警卫员傅遥的妻子寄来的。信拆开竟是奶奶那熟悉的簪花小楷,上面说万家多年的根基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爷爷含恨而终,她自知九泉下有愧但更无颜苟活于人世,望万臻能忘记一切做一个普通人,若无处可去,就回伊河。
伊河是万臻的祖籍,当年曾爷爷就是从伊河走出去打下了一片祖业。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支三千万的支票。
万臻攥着支票,她知道自从出事后所有的家产都封查了,这三千万只怕是爷爷奶奶最后用尽了脸面换来的,只为保万家唯一的血脉衣食无忧。万臻看完信读不懂奶奶的语气,但她明白两位老人家到底还是原谅了她,哪怕京城万家已经声名狼藉,哪怕自己毁了万家近百年的家业。
——“切莫自苦,忘却前尘,快意余生。”
万臻无法想象一辈子精致富贵的奶奶最后在这样的房子里离世。傅遥懂万老夫人的心思,若是找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住处就会落入背后盯着的无数双眼中,她最后的心愿不过是万臻的余生周全。
房间里没有奶奶留下的东西,甚至连遗照都没有,奶奶去世后傅遥夫妇便把房间整理好,依照万老夫人的遗愿把信寄给国外的万臻。
万臻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流出了一阵浑黄的水柱后开始变得澄澈。万臻随意的用水抹了抹镜子,看到自己脸上干凝的血迹,万臻的眼睛深陷带着不知名的疲倦,眼白里布满血丝,面容因更加瘦弱衬得棱角格外分明。
万臻今年二十四岁。
万臻机械的洗完脸便回到了客厅,她四下望了望,掀开木质沙发上的白布一角就坐下了。
门被敲响了,万臻反应了一会儿才起身,她手捏着门把犹豫着,最终开始打开了。
是沈鹤。
万臻把门敞开继续回到沙发上坐着,沈鹤顺势走了进来。沈鹤从进小区的那一刻开始多年的养尊处优就导致了他生理上的不适,他见到万臻后便开门见山的说,“臻臻,跟我回家。”万臻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绷着的一根弦一下子断了,万臻受不了这样的字眼,“家”?万臻没有理会沈鹤,但她没办法像驱逐边柏一样决绝的赶走沈鹤,她只好沉默。
沈鹤知道万臻的性子,她在拒绝自己,和她这样执拗的僵持下去是得不到结果的。沈鹤索性走到万臻面前蹲下,对低着头的万臻说,“跟我走吧,啊?”最后的一个“啊”字让万臻恍惚了一下。以前每次有什么事万臻不依着沈鹤,沈鹤就会做出一副讲道理而万臻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的样子,对万臻说“啊”,询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
万臻抬头看了沈鹤,在白炽灯下沈鹤才认认真真的看清万臻的面容,万臻的黑眼圈让沈鹤心一下子皱成了一团。万臻睡觉浅,以前万臻睡着的时候总是轻轻的拧着好看的柳叶眉,而且周围一丁点声响都不许有的,若是有人把万臻吵醒了,那任性起来的起床气可让人有得受了。这样被宠坏了的万臻,在国外独自一人是怎么熬过去的,沈鹤这三年来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我不走,这是我家。”万臻知道所有的事情沈鹤是脱不了干系的,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无法像恨边柏那样直白的恨沈鹤,就像对待沈鹤的所有感情一样,千回百转。
“跟我走,这里不是你家,北京才是。”万臻不理会沈鹤又陷入了沉默,她再也不想踏进北京城一步了。她恨那座城市,给了她无限的荣光,给了她快活的年少,亦给了她堕入地狱的一耳光。
沈鹤站起身来,象征性的整理了下衣服,瞥了一眼房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北京那边什么都有人准备好了,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回酒店休息一晚,明天再飞北京。”万臻听到沈鹤通知般的语气似笑非笑,“为什么?”万臻低声说了句,像是问沈鹤又更像是问自己。“你说什么?”沈鹤没太听清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无关痛痒,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云淡风轻的对我说话,为什么你们觉得我就该像个玩偶一样仍你们摆布?…是不是我从来没说过,你们就都当我不会痛的?”万臻微微抬头望向沈鹤,沈鹤被这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和边柏殊途同归的一件事就是,对万臻的出走异国闭口不谈,站在万臻面前就像是万臻刚刚去了一个地方休息了几天然后他来接万臻了,回家了啊。
沈鹤转过身不敢看万臻,但他对上了照片上万老爷子的照片,沈鹤心里有了一丝慌张,他略显狼狈又有点装腔作势的说道,“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万臻继续面不改色的看着他,沈鹤索性敞开了说,“你以为你在国外这几年过的这么轻松是因为什么,你也真当傅遥的那点把戏没人看穿,万老夫人给你的三千万我说收回就可以收回。”沈鹤看到万臻微微僵硬的面容继续说了下去,“离了我,你哪也别想去。去哪你都别想活。”字字铿锵都砸在了万臻的心上,沈鹤这些年果然是变本加厉了,这戾气和边柏都有得一拼了。
万臻以为自己自在如风的活了二十一年,却没料到自己只是暗中被人操纵的棋子,而如今更好了,都不用暗中了。反正这人生我都不想要了,你们爱怎么摆布怎么摆布吧。
最后万臻离开的时候拿起了桌上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