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声音从柳妤的喉咙里传出：“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无论如何，云昭都未曾想过，那日之后，柳妤与她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一时之间，愤怒从心底里蹿出，云昭站起身来，冷着眼看向柳妤：“死这个字真是说得轻松，你以为你死了便一了百了对不对？对青岄宗的愧疚，对师兄的愧疚便可以跟着你的死一笔勾销？”

“想得倒是挺美，你怎么不想想若是亲眼看见你死在瑶山宗刑台，柳伯父柳伯母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漫漫长日。怎么不想想，你死了，我们青岄宗隐居于世从头来过该有多么艰难。怎么不想想......”

剩下的话云昭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她看见了柳妤在哭，是那种沉默的绝望的毫无声音的哭泣，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流下，手指扭曲的双手无声地覆在眼上，牙齿死死咬着嘴唇，甚至已经磨出了血痕。

她想起往日里柳妤脸上明媚肆意的笑容，心陡然软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云昭转过身，离开了木屋。

屋外，柳宏盛和焦小蕊已经候在门外，看见云昭出来，焦小蕊急忙凑了过来，满脸都是小心地问道：“这次真是多谢云昭你了，多亏了你我们阿妤才能保住性命。”

说着说着，便已经泣不成声。

柳宏盛将她搂入怀中，语气也有些哽咽：“真的多谢你了，若是青岄宗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定倾囊相助。”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放低了许多，几乎已经算是在恳求：“我们阿妤还好吧？”

云昭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挤出了笑容：“柳妤师姐只是受了些打击，让她好好想想，自然会想通的。”

门却吱呀一声响了起来，三人转头一看，柳妤竟是已经扶着门框颤颤巍巍地站着，脸上虽然满是泪痕，但却没了方才醒来时的木然，眉目间的坚韧又浮现。

柳妤冲着云昭微微颔首，又朝着柳宏盛和焦小蕊说道：“爹，娘，你们进来罢，我有事跟你说。”

柳妤深深看了云昭一眼，只一瞬，云昭便明白她此次要说些什么。

她出声劝阻道：“柳妤师姐，你才醒，还是不要那么耗费心力来得好。”

柳妤却是笑了笑：“你方才说得对，人既犯了错，就该接受现实，有些事，我该是说给爹娘听的。”

云昭正想再劝，却看见柳妤眼中的一抹决绝，她叹了口气：“有事叫我。”

于是便转身离开。

不知那日柳妤与柳父柳母谈了多久，云昭只知道第二日一早，柳宏盛与焦小蕊便直接去面见了青爻。

听红锦说，一番请罪过后，他们两人愿意想与柳妤一同留在青岄宗，为了乐枫的死，为了青岄宗的背井离乡赎罪。

青爻沉默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柳宏盛与焦小蕊本就是经商人家，得到了青爻的首肯，便立即筹谋了一番，甚至和刘管事一起组了商队，将买进卖出的大事都揽在了身上。

云昭出门之事，恰好便碰见柳宏盛带着青岄宗弟子前往附近的城镇去探查，她想了想，向柳宏盛问了问柳妤现在的位置。

果然在后山。

云昭驾着伞在后山那个小土包面前停下，这地虽然还未开发，到处是碎石尘土，但小土包那块位置确是鲜花环绕，干净异常。

这是乐枫的衣冠冢，青岄宗出事后，云昭去寻了好几次，意图在废墟中寻到一些乐枫的遗骨或是残存的魂魄。

可几次下来，希望彻底被浇灭，只能就着一些剩下的衣冠建了这个衣冠冢。

此时柳妤正坐在衣冠冢前的石凳上，手中捧着一块玉石，拿着小刀，小心翼翼地雕刻着什么。

云昭走近一看，那是一个已经有了雏形的人，巴掌大小，身材显瘦，衣诀翩飞，头发无风自舞，尾端用朱砂细细画了一条红绳。

柳妤垂着眼，刀尖落在那张空白的脸上，小心地一剜，一只熟悉的眼便落进云昭眼中。

她在旁边安静站了许久，柳妤将玉屑吹开，将玉碑放在墓碑旁边，对着云昭说道：“我以前小时候学过一些雕工，那时候乐枫总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为他雕一块，我那时总是推脱，心里却想的是，等有一天他不再隐瞒，将心意告诉我的时候，我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他，告诉他，我心中一直有人，便是这一个。”

“没想到。”

柳妤的手轻轻抚上石碑上的乐枫两字，眼泪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她伸出袖子安静擦掉，又扯出笑容朝着云昭问道：“乐伯父乐伯母那边，知道了吗？”

云昭摇了摇头，有些困难地开口：“我们走得太匆忙，还未来得及。”

“无碍，到时候便由我自己去请罪吧。”

柳妤站起身来，许是坐得有些久，整个身体都有些微微的摇晃，云昭伸手将她扶稳，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小心拿出一条红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