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海莫是在夤夜时来的。
彼时帐内黧黑,伸手不见五指,司露正躺在榻上假寐。
白日之事后,她知道他醒来后定会来兴师问罪,当然是睡不着的。
窗外刮着夜风,毡帘被吹动,皮革翻卷,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动。
皮靴落在地上的脚步声,深深浅浅,嘚、嘚、嘚,越来越近……
她能清晰感受到那高山一般的人影在她床前停下来,然后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伫在原地,让人猜不透心思,司露假作安睡,长长的睫羽却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猛然间。
胳膊一阵疼,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了起来。
骤然睁眼,对上一双幽深不见底的寒眸,令人遍体生寒。
呼延海莫用铁钳般的手掌紧紧攥着她,嗓音低沉。
“说,为什么要骗我?”
黑寂的毡帐内,未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湛湛夜光,依稀照亮着二人的脸庞。
出乎意料的,司露此刻并未生出慌乱,她杏眸清亮如水,对上满眼阴沉的呼延海莫,没有半点退缩。
这一夜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与他既然有着全然不同的鲜明立场。
就不该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今后也不可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与他继续维系表面的关系。
哪怕表明一切,会致使二人彻底决裂,她也无所畏惧,因为,她绝不可能做个卖国求荣的小人。
心念坚定后,司露平静与他对峙,寂阒中,嗓音泠泠响起,宛如山巅融冰。
“呼延海莫,是你先骗我的。”
呼延海莫大致猜出了原委,幽邃的眸子沉了沉,那一刻,心中生出的不安,渐渐放大。
以至他攥住她胳膊的手掌,都开始沁出冷汗。
他问:“你全都知道了?”
司露言辞激烈,“是,我看了那封密信,我全都知道了。”
那一刻,呼延海莫只觉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去了,他缓缓松开了擒在她胳膊上的手,目光闪烁不定,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自处起来。
他不懂上天为什么,偏偏要在给他编织了一场最美好的梦境后,又给他这么残酷的现实!
黑漆漆的屋内,呼延海莫心绪难平。
为了平复心绪,缓解这沉闷的气氛,他走到长桌前,点了一盏烛灯。
火光亮起,照亮了屋内的光景,还有床榻上的半坐的人儿,她清透的眼神里,没有惊惶,没有不安,有的只是寒如冰霜的冷意。
呼延海莫故作漫不经心,试探着问道:“所以你想怎么做?”
彻底与他决裂?
司露看着他,嗓音清冽,字字清晰。
“呼延海莫,我说过,如果哪天你北戎的铁蹄踏入中原,我会毫不犹豫地拔刀自刎,以身殉国!”
呼
延海莫一步步走近她,唇线微微挑起,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你是想用自己,来胁迫我?”
跳跃的烛火映入司露眸底,她眼神中,是一览无余的坚定。
“我没有这个能耐,但是我绝不苟活。”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呼延海莫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野心,自己的鸿图霸业。
灯火下,她高仰的脖颈明明纤盈羸弱地像是一株蒲草,却偏又那么坚毅果敢,刚折不屈。
呼延海莫被激怒了,伸手掐了上去。
“你若敢自戕,我就让整个中原为你陪葬!”
突如其来力量让她的下颌被迫微微抬起,墨发如瀑,倾泻晃动。
司露挽唇,清醒又笃定。
“你不会,你既立志要做这天下共主,若是中原无民,你又如何做这天下共主?”
她素来聪慧,不会被他轻易吓唬。
呼延海莫被她这样子磨得没了脾气,松开了手,轻哼一声道:“牙尖嘴利。”
眼下闹成这样,呼延海莫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无解。
他知道她有坚定的立场,此番知道真相后,定会与他决裂,更不会与他苟同,他本以为这天不会这么快到来,没想到,却是百密一疏。
眼下,他是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总之,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报国心,你眼下是我北戎的王后,就该与我站在同一立场。”
司露冷笑,“痴心妄想。”
呼延海莫不恼,将她揽在怀中,紧紧不放:“好,我是痴心妄想,但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放手的。”
司露抬起眉眼,带着凌厉。
“呼延海莫,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呼延海莫的眼神先是微微一顿,但仅仅只是一瞬,旋即又释然般笑道:“那你便来试试看,我倒想看看我的王后都有些什么手段。”
他这是根本不将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放在眼中,觉得她的说法很可笑了。
他揶揄着,眉眼含笑道:“对了,你的美人计我非常受用,大可多来几次,我消受得起。”
司露骂他:“不知廉耻。”
“我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