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睡去后就不会再醒来,但没关系。 因为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X月X日。 我居然还活着? 快死了,但居然还活着。可能剩下不够一周的寿命吧,我不清楚。总之全身都在疼。 就像是老天爷想给予我惩罚似的,它在延长我的死亡时间,在我死去之前尽可能地给予我痛苦——我原本是这样认为的。但好像又不是。 是那个孩子救了我。是个孩子,也许?我不确定。他是个德鲁伊,而你永远无法以外表判断德鲁伊的真实年龄。那只看起来仅十来岁的小鹿,实际年纪可能远比我大。 他似乎是个很厉害的治疗师,是他治好了使用猛毒自尽的我。但是当然,仅靠药物无法治疗癌症——特别是我这种已经病入膏肓的晚期脑癌。 他问我为什么要服毒自尽,我告诉了他一切。本来就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东西,我的人生也不剩下任何需要留恋的东西。 我告诉他一切,期待他因好管闲事救了我而感到后悔,希望他不要再阻挠我自尽。但我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响,那孩子有着比谁都更清澈的眼神,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强烈的信念,不会简单地动摇。 哪怕我用我所身处的深不见底的绝望去和他的信念碰撞,他依然不曾动摇。 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拥抱,他告诉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做过呢,被人如此紧紧拥抱着? 在这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彻底冷下来之前,能感受到来自别人的温暖……好像也不错。 如果所有希望都失去了,如果连活下去的意义都丧失,那么我仅存下来唯一值得期待的,可能就是这份温暖吧。 我就奉陪到底好了,看能继续走多远。能多活一天算是一天,像个懦夫那样苟且活着。 他却说我很勇敢,因为活着需要勇气。 X月X日。 他认为救活我的唯一方法是把我转化为德鲁伊,就像他们那样。 但他们的神明似乎并不太愿意把我变成德鲁伊。 因为我杀心太旺,因为我有过很多仇家。把我变成德鲁伊,估计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吧。 我能理解。我不会责怪他们自私。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值得被救赎,更何况他们没有义务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救我。 这世上损人利己的家伙我见得太多,但真正能做到损己利人的人,我几乎就没见过。那样的人不就是圣人吗? 那个孩子却再三恳求他们的神明,让那位神明大发慈悲。我不知道他实际对那位神明说过什么,但他一定是在说我的优点吧。 ……我这样充满劣根性的家伙也有优点吗? 我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把世界上一些比我更坏的坏人,送进了地狱。 如果我自己死了的话,肯定也是要进地狱的。妻子和女儿也许都在天堂,但我必然要下地狱。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们了,哪怕真的有天堂和地狱。 想到这一点,我反而觉得轻松了。 不管怎样都注定了要失去。又或者早就失去了,再也没机会重新取回。 失去了一切,于是便变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失去。我得到了丧失。然后不管是面对死亡,还是面对成为德鲁伊之后的记忆丧失,都不再可怕了。 如果他们的神明不答应把我变成德鲁伊,我就这样死去也好。合上眼睛,一了百了,再也没有烦恼。 如果他们的神明把我变成了德鲁伊,我会丧失这辈子所有的记忆。这样也好。什么都不再记得,便不再有失去的痛苦。说不定这样反而乐得轻松。 我知道我在逃避,但是当你的人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当你痛苦得已经不能更痛苦,逃避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X月X日。 他们的神明答应了把我变成德鲁伊。我的状况也恶化的很快,几乎拿不动笔。 最迟明天就要进行这种转化,把德鲁伊树种移植到我身内。 我必须努力,把能记述的都记述下来。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转化的成功率据说不高,可能连10%都不到。不转化的话我是死路一条,转化失败我也是死路一条,等死,为什么不试一试?但如果我失败的话,可能会浪费掉他们一颗珍贵的德鲁伊树种,我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我还是心存希望,想转化成功,希望他们不要在我这种垃圾一样毫无价值的人身上浪费珍贵的树种。 药物让我昏昏沉沉,半睡半醒。我做了很多梦。 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我再一次想起孩提时代父亲给我说的那个故事。 传说在遥远的西方有所谓的黄金乡。在那里,所有的闪闪发光的东西都是金子,所有东西都可以展露出它们真正的价值。就连我这样的垃圾,说不定也可以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总是想着自己能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因为我们太卑微,因为我们身处于看不见底的深渊,所以才特别想要一些闪闪发光的,希望。 我亲眼看着那种希望的光芒在父亲的眼睛里熄灭,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双眼逐渐变得混浊、如同死灰。我不想要变得